第23章
章言礼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抖,像是不稳定的调频信号,断断续续的。
“我想让他只能待在我身边,每天开心快乐、平平安安……只能喊我哥,最好哪里也不要去……嗯,只能和我一起生活,我一回到家就能抱他……他的眼睛里只能有我,希望他像我的小狗。”章言礼说。
sari是很年轻的心理医生,也是一名合格的心理医生,她听完章言礼的倾诉,并没有给他开处方药。大量的心理类处方药,都含有镇定作用,对人的神经系统会产生一定的副作用。如果一开始能够采用其他方式进行干预,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你需要他,”sari说,“你可以尝试直接地表达你对他的需要,以及和你弟弟有更多的肢体接触。可以尝试拥抱和共浴。”
“共浴会不会不合适?”章言礼犹豫着,还是把话讲出口了,“我身边有朋友,嗯……他是男人,喜欢同性。我弟他从小就接触过这些。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我害怕他在这个年纪,容易误解自己的取向。”
sari说:“你是一个好哥哥。”
“我希望在他眼里,我是一个好哥哥。”章言礼无奈,他摊开手,紧握的手心终于松开,“任何可能伤害到他的事情,我都不会做。正因如此,我才来找你。”
他过了会儿才说:“麻烦你了。”
sari于是不得不给他开了一份处方药,将处方单递给他,却仍旧是劝他说:“你需要你弟弟的帮助,如果他表现得很需要你,你的症状就能得到缓解。你不该避着他,相反,你可以尝试拥抱他,让他表达对你的需要。”
在sari的诊所看过病后,章言礼每天会和我拥抱一次。通常是在早晨,像青桔柠檬茶颜色的阳光,从玻璃窗子照到墙上电吉他坠着的蘑菇娃娃下面的兔耳结上。
章言礼身上的柠檬味剃须水的味道,会靠近我,我很克制地拥抱他。
咪咪偶尔会在早上过来,接我去她店里帮忙。她有章言礼家的钥匙。她进来时,若见到章言礼和我在拥抱,就会很夸张地开玩笑说:“又是爱的抱抱啦,小西真乖。”
章言礼见到咪咪后,就会更用力地抱我,好像很害怕咪咪把我抢走一样。然后他会穿好西装,去玄关穿上皮鞋,顺便将我的白色球鞋从鞋柜里拿出来,摆在他的鞋子旁边。而后再出门。
月徽餐厅内,我低着头,将章言礼和赵馨点的菜推进去。他们相谈甚欢,并未注意到我。
章言礼的眼神一直落在赵馨身上,他们在谈恒锦未来的十年的发展,以及最近政府的风向,还有许寄年对恒锦的态度。赵馨很乐意提拔章言礼,因此一直知无不言。
我出来后,许殷默从大学城开车过来,恰好赶到月徽门口。他下车,过来问我:“你看见他和别人在一起,会不会感到难过?”
外界传言,章言礼是赵馨的情人。赵馨一直未婚单身,女强人的名头后面总是会缀着更多的花边新闻。加上赵馨一直在提拔章言礼,恒锦这几年又发展不错,章言礼晋升的速度也非寻常人能比。
但凡有章言礼和赵馨出席的场所,自然都是花边新闻不断。赵馨的下一家公司,是大名鼎鼎的隆丰,做的是外贸进出口方向,隆丰的市值是恒锦的数十倍,加上许寄年保驾护航,赵馨的事业运只会更好。
能力不如她的人自然会嫉妒,抓着她的花边新闻,便大肆做文章。
上个月,有人雇佣狗仔拍了赵馨和章言礼一起进酒店的照片,放到网络上宣传。实际上,当时只是赵馨和章言礼出差,入住了同一家星级酒店。
许殷默之所以猜测我会感到难过,也是怕我相信赵馨和章言礼的花边新闻。许殷默是我唯一主动讲过我喜欢章言礼这件事的人。
虽然并不是我主动讲的。许殷默从很早起,就发现我喜欢章言礼。
许殷默对我说:“唐小西,你还是跟我走吧,别在这里待着了。你这样……看着很可怜。”
第20章
我并不觉得我可怜,我喜欢章言礼,是我的事情,章言礼不是我的所有物,他可以和任何人有亲密关系。
何况章言礼和赵馨并没有任何亲密关系,我又有什么理由难受?
许殷默劝不动我,干脆开了一间包厢,叫苟全过来吃饭。朝朝出国读书去了,菜菜去了另外一座城市,只有苟全和许殷默还留在海城。
苟全刚来,紧跟着门口就停了一辆黑色劳斯莱斯。那一辆车我认识,是许寄年的车,不过许寄年这回没有来。车上下来一个女人,看起来很年轻,芙蓉花一样的人。赵馨出来接人,她嘴里喊着妙妙,欣喜着把妙妙接到包厢里去。
恰巧赵馨点了一瓶澳洲shiraz红酒,我把红酒送进去,章言礼甚至并未抬头,就从我手里接过红酒,熟练地用醒酒器醒酒,给赵馨和叫妙妙的女人倒酒。
赵馨对妙妙说:“你一直问我,章言礼是什么样的人。今天可算是见着了,他平时忙得很,我逮他都逮不到。”
妙妙接了章言礼的红酒,不小心弄得洒出来。章言礼的衬衫袖子沾了红酒。妙妙忙道歉,并表示她可以叫人送来新衬衫。
章言礼笑着说:“不用,我到卫生间洗一下就好。”
牛排是妙妙喜欢的口味,章言礼叫她慢慢享用,随后就起身出去了。
赵馨问红着脸的妙妙:“他如何?你喜欢吗?言礼以前在酒吧组过乐队,差一点被许老板签进娱乐公司。你不是也玩音乐吗?可以和他多聊一聊。”
妙妙兴致也很好,对章言礼倒是也满意,于是说:“他气质很好,见识也很多,看不出来才初中学历。”
“他三年就能接管恒锦,从人精堆里摸爬滚打出来的,这样的男人怎么会差?”赵馨说。
我觉得透不过气来了,或许是今天感冒确实严重,我有一点低烧,心里闷得跟被咸菜缸的石头压住一样。
又或许是因为章言礼身边出现了很适合的暧昧对象。一想到章言礼会离开我,我心里便止不住地开始难过了。像是有一朵云飘过来,下起柠檬味道的雨,把眼前的视线泡得腐烂掉。
刚走出包厢,就见章言礼靠在门口的墙上。他姿态懒散,像慵懒小猫。袖扣沾着红酒的酒渍,酒渍像玫瑰花瓣一样依偎在他的手腕上。
他右手腕间佩戴的那块宝石蓝色手表,被他取下来,放在手上把玩。
“蘑菇,”章言礼叫我的名字,“给哥哥抱一下可不可以?”
他拉着我的手腕,将我带去厕所隔间。每一个隔间都狭小得好像能够困住呼吸,让人喘不过气。
自从他去sari的诊所看过病后,拥抱变成了我们之间一件很有必要的事情,章言礼的手落在我的后脑勺上,他袖子上红酒微酸的葡萄酒味传过来,让我的心变得蠢蠢欲动。
我伸手,拥抱住他,嘴唇落在他的耳畔,鼻子挨着他左耳带着耳洞的耳垂。他的黑色耳钉放在家里的抽屉里,有时候我会拿出来,在自己的左耳耳垂上比划,想要戴上去,又因为没有打耳洞而佩戴不上。
章言礼毫不知情。他仍旧会在某一个他有空闲的晚上,戴着那副黑色耳钉,到咪咪的小熊酒吧去演出。我会坐在台下,充当他最虔诚的观众。
欢呼声的浪潮将他席卷,我是浪潮中最不起眼的浪花,他是港岛上被浪潮坚定仰望的灯塔。
我们在厕所隔间里抱了五分钟。我帮章言礼处理好袖子上的酒渍,帮他把手表重新佩戴回手腕上。我的食指贴着他的左手手腕内侧,他柔软的皮肤,像是软嫩的蚌肉,那种触感惊起我的神经末梢,我的大脑皮层短暂地兴奋着。
“哥,晚上回来吃饭吗?”我问他。
章言礼想了会儿,说:“不了吧。”
我有些失望,章言礼已经连着一周没有回家,每日的拥抱仪式也已经停止一周。
章言礼走到门口,又回来短暂地抱了我一下,他说:“这周过后,我有一个星期的长假。我会待在家里陪你。”
章言礼走后,我在厕所门口看见了许殷默和苟全,许殷默是我唯一主动说过我喜欢章言礼的人,苟全则是因为和我从小一起长大,早就猜出来的。
许殷默说:“蘑菇,你好可怜。”
苟全问:“能不喜欢他吗?”
我把口罩摘下来,脸微微有些发热,不知道是因为低烧,还是因为被章言礼拥抱。我想,大约是后者的可能性会多一些。
“要是能不喜欢,我早就选择不喜欢他了。”我释然地说,“其实我们现在这样相处,就挺好的。”
真的挺好。
章言礼仍旧是我哥,我可以和他一直住在一起。他需要我像家人一样爱他,需要我依赖他,他离不开我。而我也无法丢下他。我们像是两块恰好契合的积木,形状古怪,却恰好能够彼此拥抱而不感到违和。
章言礼和赵馨吃完饭后,赵馨就送妙妙走了。章言礼自己开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