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想到宋恒焉一直以来忍得有多辛苦,我忽然有点感同身受的心酸。伸出手帮他弄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的动作好熟练,俨然是一个自觉地帮丈夫处理需求的omega了。
先前帮他弄的时候也还好,在知晓他如此热烈的心意之后,再和他四目相对,突然就有点心慌意乱的感觉。
不过有的话还是要跟他说清楚,不然他又要觉得我天生就这么乐于助人了。
“我不会帮别的alpha做这种事。”
宋恒焉的身体比他的嘴巴要诚实得多,我抽出纸巾帮他仔细擦拭,他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握住了我的小拇指,好一会才开口,“知道了。”
这是听懂了,而且听进去了。我十分欣慰。
而后拿起毛巾就冲回了洗手间里。
我无比希望宋恒焉没有发现我的不对劲。可是这也是在所难免的,对着那样一张完美无缺的皮囊,又得知对方和自己其实是两情相悦的,怎么可能会毫无反应?
借着洗澡的间隙,我草率解决了一下,推门出去的时候有种做贼心虚的鬼祟。
也许是药物的作用,宋恒焉已经睡熟了。我帮他拨开已经有点长的微微挡住眼睛的刘海,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瘦小的身影。
那个孩子的头发也是比较长,挡住了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我是在哪里遇见过他来着?
我一番苦思冥想,还是没想出来。
总有一天能想起来的吧,我迷迷糊糊地躺到旁边的陪护床上。
前几天心神不宁,睡着了也全是乱七八糟的各种梦境,一会梦到宋恒焉的病情恶化了,一会梦到我哥和宋恒焉当着我的面柔情蜜意,好不恩爱,一会梦到陈女士煞有介事地和我摊牌,说我其实不是她亲生的,而是她买了一百块的话费卡送的。
一觉醒来没有睡饱的感觉,只有一种在梦中被人殴打了一顿的疲惫。
今晚脑海里没什么杂乱的想法了,有种尘埃落定的安稳感。我再次转头看了宋恒焉一眼,心无旁骛地进入了梦乡。
这次的梦境很平和,我看不清面前的人长什么样,只看得出他异常瘦小,像是极其缺乏营养的样子。书包里还有面包,我连忙拉开拉链,将面包递过去。
对方接过去,随后把面包的外包装打开,小口小口地细嚼慢咽。
“谢谢。”我听到他沙哑的嗓音。
他的面容似乎清晰了一点,我若有所感,上前一步,想看得分明些。
下一秒我就醒了。
人的梦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有时候会让你在梦中得偿所愿,也经常会在关键节点就卡着,让你抓心挠肝。
我下意识转头看向一旁的宋恒焉,没料想他已经醒了,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这要换成别人,早就被他吓死了,但我并不意外,“醒啦?”
他脸色苍白,可能是伤处又痛了。止痛针不能打太多,会产生依赖副作用。窗外天光未亮,我试图通过和他聊天来转移他的注意力。
“你爸妈,一次都没来医院看过你吗?”
戳人伤口不是好事,只不过要是我不问,宋恒焉可能一直都不会提。
“他们都不在了。很早之前就是。”
我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个答案。在他回答之前,我也想过,很多富人都把自己的孩子当宝贝,别说生病了,只是稍微磕着碰着,就紧张得不得了。
可宋恒焉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也不见他们来医院探望一下,足以见得感情不深。
“抱歉。”我从来没想过,他在那么久之前就失去了父母。婚礼前我和他的亲戚也没有过多寒暄,只当是豪门家族,可能有些人不太方便露面。
“没什么。”宋恒焉说。“都过去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我知道,不会有小孩因为父母去世就觉得“没什么”的。人从被生下来的那一瞬间开始,就本能地在渴望父爱和母爱,只是很多人获取不了,所以会让自己假装不在乎。
假装得久了,就开始信了。
我越发明白宋恒焉为什么会是这么一种性格。换我在他的家境里呆一呆,未必能成长得比他好。
思及此,连他一个人躺在病床上的样子看着都很可怜。我坐起身,“你不介意的话,我也睡过去?”
宋恒焉“啊”了一声。我待他的态度突然如此转折,他不是不疑惑,只不过无论如何,他都想不到之前我和他因为缺乏沟通而闹出了那么大的乌龙。
得到他的许可,我小心地注意不要碰到他受伤的那条胳膊,随后躺进了被窝里。
鼻尖传来清新的薄荷味,宋恒焉先前也释放过信息素来安抚我,我对这个味道并不陌生。
我轻轻拍着他,像哄小孩入睡一样。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仔细斟酌着措辞,希望宋恒焉不要误会我的本意。有些事一直闷在心里也不好受,说出来也许会更好点。“你可以把你父母的情况……跟我说一下吗?我很想听。”
话虽如此,就算他拒绝,我也完全可以理解。没有人喜欢把旧伤疤再揭起来,尤其是在它已经结痂的时候。
然而宋恒焉还是告诉了我。他言语简洁,没增添什么艺术成分,就只是很本分地转述事实。
大家总觉得豪门内部很难有真感情,某种意义上的确是如此。但在最开始,宋恒焉的父母其实是很被他人艳羡与祝福的一对。
宋恒焉的父亲对他母亲一见钟情,当即立断,展开了追求攻势。在旁人看来遥不可及的高岭之花,也在这种热烈的攻势下动了心。
他的父亲很专一,不出轨,不在外面花天酒地地乱搞,所有的空隙都用来陪伴妻子,在佣人眼里绝对称得上是一个好丈夫。
毕竟,以他父亲的家世和样貌,只要勾勾手指,许多人就会迫不及待地贴上来。但他父亲从未给过这些人多余的眼神。
如果日子就这样过下去,未尝不是一种幸福,然而他父亲不仅以高标准来要求自己,同样也以严苛的标准来要求妻子。
只要宋恒焉的母亲与他人多说了几句话,他父亲就生出疑心,觉得这是妻子要背叛他的征兆。
他没有把这种疑心咽下去,反而光明正大地摆上来,把和他妻子说过话的佣人、邻居都召集起来,向他们宣誓主权。
大部分人都觉得他脑子有问题,因为他们真的只是和女主人正常聊天而已。又过了一段时间,他带上妻子搬了家,住到了旁边没什么人烟的别墅里。
就像圈养一只宠物那样,他用这样的方式将自己的妻子软囚禁了起来。她的所有外出、动态都要经过他的知情与准许。
毫无疑问的,大部分外出都被多疑的丈夫掐断了。他不愿意让妻子参加聚会,因为怕其他人会看中这件宝物。他也不愿意让妻子与其他妇女有过多的交流,因为总觉得她们会“带坏她”。
年轻貌美的女人就这样在半密封的笼子里度日。
故而在最开始怀上宋恒焉的时候,她也想过要不要把这个胚胎生下来。这不是爱情的象征,而是她无力反抗后留下的败笔。
但她的一日三餐都被监视着,想要服毒或服药自杀太难了。最后,她只能在恍惚的情绪里,将这个孩子生下来。
分娩的剧痛没有摧毁她,只是让她患上了产后抑郁症。她厌弃一切,包括自己,包括丈夫,包括她与丈夫结合后诞下的婴儿。
她甚至不想给这个小孩起名字。于是宋恒焉无名无姓地过了一星期,最后才得到母亲随口起的名字。
但她仍然不爱他。母性虽然存活在血液里,可是比这要浓厚百倍的负面情绪把它掩盖了。
父亲同样不爱他。起初,他的父亲觉得,能有这么一个产物也不错,他的妻子生了孩子,和他人勾结的概率就更低了点。
逐渐的,他父亲也开始厌弃他,因为觉得他夺走了自己妻子的注意力。
这么一个状况里,没有佣人跳出来阻止,没有人说这是不对的,因为大家都自身难保。
于是宋恒焉越发频繁地被父母当作出气筒使用。他还那么小,身上就总是出现不同的伤疤。
母亲掐他脖子的时候,不会留有余地。他每次从死亡的边缘挣扎回来,母亲总会清醒那么一下,后悔那么一下,歉疚地抚着他的背。
而后下一次,还是会照样掐住他的脖颈。
这看起来永远不会有终结的反复循环的噩梦,以他母亲的自尽做了一个不由分说的了结。宋恒焉某天清晨走进房间,他的母亲已经断气了。
他的父亲防得很好,所有送进他母亲房间的食物和药物都会被预先检查,只是一个人有了想要死的决心,无论如何都会想到办法,将尖锐的刀具藏在枕头底下。
活着的母亲会朝他大吼,会掐着他的脖颈叫他去下地狱,可是死了的母亲看起来睡得很安稳,不会再打他,也不会再骂他了。宋恒焉爬上了床,躺到了母亲的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