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那,离婚协议,你签完字……就和我说。”
周难知将协议推到我面前,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剧烈的疼痛不由分说地席卷了我的全身,让我失去开口挽留他的气力。
我眼前发黑,好一会都看不清四周的环境。我感知到妈妈重新站到我身旁,俯下身,仔细地看了看协议上的字。她许久没出现,再来就目睹了这么一场闹剧。
原来如此,她想,原来我儿子只是单方面地一厢情愿,原来他到头来还是孤身一人。她摇摇头,我和父亲都太擅长将美好的事情搞砸了,这未尝不是一种遗传。
像铁锈般刺鼻的血腥味漫到我的鼻腔深处,我的指尖湿漉漉的,低头一看,指缝里都渗出血,我是什么时候将自己的掌心抠破的?
好了,无论如何,现在都没有时间处理这些微不足道的伤口了,我该做的是立刻睡一觉,也许这只是场梦魇呢?也许我一觉睡醒,事态就会回转呢?
我躺到床上,这应该确实是张床,而不是滚筒洗衣机,但是我晕得天旋地转,下一秒就要被某个漩涡吸进去。
母亲坐在床边,几乎是怜悯地俯视我。怎么会这样,你还不知道周难知是什么样的人吗?他可以对你很好,可以让你错觉他只对你好,可是其实你对他来说什么都不算,从以前到现在都是这样。就算有一纸婚姻关系暂时把你们牵绊住了,那也始终是暂时的事情。
他当然会忍受不了,因为这场联姻的底色是欺骗。因为你从没有对他坦诚过,所以他也不愿意对你坦诚。
什么东西都是等价交换的,你总不能指望,你瞒了他这么久,最后他却可以宽宏大量地饶恕你。
周难知走得很轻巧,他甚至没提前收拾行李,没带走家里的几件东西。他不想要了,对这些东西也是,对我也是。他全都不想要了。
假如一开始我不是和周千澍谈判,而是直接向周难知坦白我的别有用心,那事情会变得好一点吗?还是说周难知会逃离得更早一点,因为正常的人都不愿意被卷入不正常里。
我睡得天昏地暗。秘书以为我还在度迟来的蜜月,没来打扰我,保姆也放了一个小长假,还没到回来的时候。家里异常安静,只剩下我自己存在的动静。周难知的脚步声,笑声,说话声,呼吸声,都不会再在这个房子里出现了。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是别人,是我自己。我不记得我究竟什么时候将画册拿了出来,但毫无疑问,我的疏忽给了这场别离可乘之机。
梦境看我太狼狈,也于心不忍,大发慈悲把我扯到我和周难知初见的时候,那会我还需要仰视他,但我甚至不愿意看他。
周难知将面包递过来,我收下了,他看上去就很高兴。我咬下一口面包,很香甜,那是我在现实里并没有尝到的味道。
凌晨三点,我把自己从被窝里扒拉出来,翻箱倒柜地找一点食物吃。只要我不在离婚协议上签字,这婚姻就还没有结束。
现在还不到彻底萎靡的时候,别那么悲观,也许还有挽回的机会呢?
天色刚亮,我就坐上驾驶座,以往周难知会坐在副驾驶座,毫无防备地熟睡,又或者寻找一些有趣的话题。车厢里的寂静压制着我的感官,我打开音响,都是周难知爱听的那类歌。
一定是哪个步骤出错了。他并不是完全不喜欢我,至少对这张脸,他没法抗拒。只要我想想办法,这就不会是无解的终局。
不知道几个小时过去,周难知终于在我的视野里出现了。我以为他好不容易摆脱我这么个累赘,本该精神焕发,可他看上去也不怎么好,脸色苍白,神色恍惚,好像一个晚上就足以让他消瘦一圈。
在我进一步观察之前,周千澍出现了,扶住了看起来摇摇欲坠的周难知。
要么是周难知还没告诉周千澍我们要离婚的事,要么就是周千澍觉得这恰好正中他下怀,他弟弟能从我这样的人身边撤退,是不可多得的远见和智慧。
他们一路上都没怎么交谈,安静地去到了某个咖啡厅。半年多以前,我和周千澍也是这样对桌而谈,不同的是,那会我还胸有成竹,胜券在握,笃定周难知不可能让他哥哥置身于任何的风险之中,因此他会亲自出面,与我联姻。如今我满盘皆输,一点筹码都不剩。
作者有话说:
恒焉:*破碎掉了*
难知:*濒临破碎*
第54章 俯身去找他的嘴唇
周千澍点了几份甜品,全部推到周难知面前。周难知毫无胃口,但为了不让周千澍担心,他勉强自己一点一点地吃着。
要是周难知对我毫无感情,那他如今就不应该是这么一个状态。我元气大伤,他也没好到哪里去,从这么个场面来判断,我也没输得太惨。
可我要的不是这个。
他的心不在焉很快就被周千澍察觉,看周千澍的口型,大概是在问他要不要回家休息之类的。
周难知摇摇头,想说什么,又只是徒劳地抬手撑住了下巴,望着不远处放空。
我几乎可以确信,他并没有告诉周千澍离婚协议的事,顶多就只是用我和他闹矛盾的幌子遮掩了过去,否则周千澍不会毫无动静。
事已至此,周难知还在想着帮我掩饰,帮我拖延时间,避免周千澍杀意大发地冲过来与我对峙。
甜点吃完,他们又回去了。直到天黑,我都没等到周难知再次出现。
道路旁的指示灯尽职尽责地闪烁着,路人行色匆匆,地球还是照样运转,没有空隙照顾我的焦虑。
我开车回到家里,房子被收拾得很整洁,看来保姆是来过了。保温板上放着几道菜,我毫无食欲,但还是坐了过去。
很长一段时间里,吃饭对我来说只是为了维系生命体征而不得不做的事情。直到周难知来了,这个状况才有所变化。
吃到好吃的东西,他会两眼放光,赞不绝口,吃到不那么符合他口味的东西,他的脸就会微微皱巴起来,之后不会再往那道菜伸筷子。
无趣又枯燥的进食时间,因为有他在旁边,都显得没那么难捱了。
我在洗澡后等到了周难知的信息。他发了条什么,又撤回了,只留下一句“早点休息”。
甚至还配了一个小猫睡觉的表情包。
我猜想他前面是想问我,离婚协议签好了没有?等消息发出来,他又感到这内容有些残忍,于是用温情的话语把它覆盖了。
这就是周难知。他自己的难过还没消退,就又习惯性地在替人考虑,该怎么说才不那么伤人呢,该怎么结束这段联姻,才能对我造成最小的伤害呢?
“好,你也是。”
我想发过去的当然不仅仅是这么短的一句话。我有很多话想问他,想对他说,想和他确认。是我的蓄谋已久让你感到恶心了吗,是你觉得这桩婚姻已经无可救药到必须结束的地步了吗?我们相处了这么多天,你对我就一点感情都没有吗,或者哪怕你同情一下我呢?你救了我很多次,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你不可以最后再救我一次吗?
之前的隐瞒是我做错了,我会改的,我以后一定会努力坦诚。所以周难知,拜托你别放弃我,别丢下我。
拜托你回来爱我吧。
我的秘书率先察觉出不对劲。按理来说,我度完蜜月回来,工作效率应该有大幅度的提升,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她就察觉到古怪。
该开的会议我都会参与,也从来没迟到,只是她还是从这按部就班中抓取到不同:我不再需要她再为我的爱情去忙活一些什么了,周难知也再没来我的公司里探过班。
难道是旅游的时候我和周难知发生了什么矛盾吗?她不得而知,只能在我偶尔犯错时提醒我,“宋总,您手上那份文件是第一版的,这份才是更改过的。”
叔叔有句话说对了,人不需要爱情也可以活,可以照常运转。员工们见到我时都把脑袋压得更低,大概怕我身上发出的低气压波及到他们。
我还是没有签字。那份离婚协议被我放进抽屉,压在最底层,只要周难知不提,我就当不知道存在这么一份文件。
保姆仍然每天来打扫卫生,来做饭,没人与她聊天虽然有些寂寞,但这么久了她都是这么过来的,也不至于太过不习惯。
唯一产生比较大变动的,只有我的睡眠质量。周难知还在的时候,我只需要洗上一个冷水澡,就可以换来一整晚的安眠。
他走了,微弱的信息素香味也没有了,我的大脑和感官就对我发出抗议,它们浸泡在那种温和的舒适的香味里太久,由奢入俭难,如今房间里只剩下我自己的信息素气味。
我也试过把周难知穿过的衣服都拿出来,筑成一个安全的巢穴,但效果颇为微小,香气很快就淡去了。要是叔叔还在,肯定会觉得我胡闹,在他看来,筑巢向来是omega才会做的事情,是弱小和不强大的象征,alpha只用居高临下地用自己的信息素来干扰别的omega就好,犯不着做到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