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到头来,我也和他们是一类人,对他有那种肮脏的想法。周难知属实没有骂错。
  毛巾还是热乎的。我拿进房间,开始解周难知的衣扣。他一把拍开我的手,用尽剩下的清醒来警惕人,“别动手动脚的。”
  我把他的袖子挽上去,帮他擦拭着胳膊,也许是力道正好,他不再浑身紧绷,卸了力气,安静地合上眼睛。
  这些天来,我看出周难知有很多次都想要反悔。婚姻不是小事,可是他做不了主。父亲的病情,母亲的偏颇,哥哥的体弱,每一项都在束缚他,不允许他自己作抉择。
  他也想不管不顾,干脆大家一起不好过算了。可是他连路边的流浪猫都没法坐视不理,遑论这几个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人?
  那点不甘心被他嚼碎了,全部吞进肚子里。今晚他鼓起勇气,借着酒劲发挥一下,等到明天,他又会若无其事,把这次耍赖翻篇。
  只是发泄了那么一下,他就沉沉睡去。保姆在我们回来前就走了,洞房花烛夜,她当然不能打扰。
  但是我能对周难知做什么呢?他才刚伤心完,这会又睡熟了。
  这个新婚之夜远比他想象得要平和,他不用被陌生alpha强迫,不用和名义上的丈夫发生关系,他感觉如释重负。
  就算结了婚,周难知也没把卸下来的防备重新装回去。我一点马脚没漏,洗冷水澡都是等他睡熟,他放下心来,原来名义上的丈夫对他没兴趣。
  事实并非如此,但是没戳破的窗户纸让他很有安全感,我就放养了这个误会。
  比起让周难知得知我的龌龊想法,从而害怕我,远离我,还不如就让他以为我对他毫无兴趣,这样他才会不加防备地待在我的身边。
  父亲在这方面做得很不好,明明母亲已经非常害怕他的束缚了,他却仍然不松绑,只想着要将母亲继续关押在不自由的牢笼之中。
  我不会重蹈覆辙的。我不会给周难知产生想要逃离的想法的机会。
  于是,我们就像所有已婚夫夫那样,周末悠闲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偶尔聊聊天,看起来和好友也没太大区别。
  周难知喜欢看偶像剧,但不太好意思调。一开始他还会看我眼色,万一我表现得不耐烦和不赞同,他就打算立刻调台。
  等他发现不管他看什么东西,我都不会制止,他就很心安理得地调到肥皂剧频道,一边往嘴里塞水果,一边津津有味地欣赏那些老掉牙的剧情。
  套路都是差不多的,看个开头就能猜到结尾,可是周难知非常投入,主角声嘶力竭地伤害彼此的时候,他也会悄悄抽一张纸巾,装作是在擦打哈欠而流出来的生理泪水。
  他哭起来很漂亮,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比电视里的女主还楚楚可怜。纸巾被他的泪打湿,他对折一下,又能再用五分钟。
  没人陪他一起哭这件事让他感到有点遗憾,但至少我没打哈欠,也没起身回房间,他就松一口气,好歹我没嫌弃。
  大部分时间我都在看周难知,因为他比偶像剧里的主角都要好看许多,每分变化的神情都很生动,鲜活,而不是按部就班摆出的虚假神色。
  周难知对我光明正大的窥视一无所知。剧情足够吸引他,他就腾不出精力来防备我、观察我。
  到电视剧的片尾曲了,他吸吸鼻子,抹了最后一把眼泪,心满意足,这个周末对他来说又是一个很好的周末。
  一个轻松的、自由的、不受限制也不用看人眼色的周末。这就是我能给他的。虽然听起来不是什么大事,但对周难知来说,的确是很好的体验。
  他在过去的家里不受重视,总要退让一些什么,总要忍耐一些什么,而他也很习惯了。母亲的偏爱,父亲的沉默,哥哥的身体不好,一切都在将他推到那个必须退让必须忍耐的位置上。倘若不让,不忍,就显得他才是那个坏人。
  可他并不是不会伤心的。只是比起伤心,习惯和麻木能让他觉得更好受一点。
  反正就算他表现出伤心,也没法改变现状,反而会让周千澍愧疚,那还不如就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好了。
  我希望可以扭转他的习惯。我不需要他再看眼色,不需要他再小心翼翼,不需要他再在作出什么决定时,下意识去考虑别人,而不是自己。
  这样,他就会觉得,和我成婚,和我待在一起,是一件很舒服、很自然、很惬意的事。他就会对我越来越不设防,直到某天,他会把我划进他那个区域里,那个大家都误以为自己可以进去,实际上范围很小、戒备森严的安全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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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我有必要逼他吗?
  心理医生给我做过几次诊断。是爸爸的意思。我在妈妈的葬礼上滴泪不掉,大家议论纷纷,对此感到又诧异又不理解。
  爸爸感觉不能这样下去。他没出席葬礼,只是因为他的样貌太狼狈了,哭了几天几夜,见不得人。
  但我怎么会如此无动于衷呢,死掉的那个人毕竟是我妈妈啊。
  医生没查出大碍,爸爸不信,又更换了几个医生。妈妈美丽又短暂的一辈子只留下我这么个纪念品,就算是个怪胎,也有必要掰正。
  等医生再一次表示您的儿子没什么心理方面的问题,可能只是受环境影响,不太会展现自己内心的情绪,爸爸就轻易地放弃了。
  反正周围的环境这么多年都是这样,改变不了,那就随它吧。
  叔叔很满意。我在双亲的葬礼上都是油盐不进的样子,他摸着下巴,这孩子日后必能成大事。叔叔判断人有一套自己的标准,不沾情爱在他看来是胜利的开始,人一旦被感情绊住,问题就纷沓而来。
  我和宋若锦都没为他的死亡掉一滴泪,叔叔泉下有知,也该欣慰一番了。宋若锦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但他不加探究,权当自己是充话费送的,刚巧被叔叔捡回家,折磨这么些年。如今折磨已尽,他没什么可哀悼。
  周难知去医院探望父亲时也面无表情,这不合常理,电视剧都能骗他的眼泪,病重的父亲反而做不到?调查结果里没有写他父母不合,要么就是他和父亲有什么单独的过节,据说他的父亲曾聘请过一位年轻貌美的omega秘书,但她的能力不足以胜任那个职位,除非她用了别的什么东西作交易。
  如果他真心希望他的父亲就此辞世,我可以背着他做点手脚,帮他实现心愿,但他看起来又不完全是那种意思,我不好轻举妄动,万一弄巧成拙了呢。
  我能做的就只有陪他探望完父亲后,很徒劳地一问,你还好吗?
  周难知的脸色比平时苍白。他可以倾诉,我给他机会了,但是他不愿意说,也许那些过往令他难以启齿。“没事,可能病房太闷了,有点喘不上气。”
  他说谎的功力差到让人感觉拆穿他都是一种残忍。我把买好的咖啡放到他掌心,要去兜风吗?
  秘书给我列出过不少适合寻常情侣和夫妻去的场合以及做的事情。她现在司空见惯,没什么打探的必要了,无非就是那种烂俗发展——明明只是联姻而已,结果我却爱上了联姻对象,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她暗自摇头。
  她把表格打印出来递给我,上面的分类很详细,连对应的情境都预设好,她神情自信,老板,就用这个去攻略你喜欢的omega吧。包成功的!
  我把车停在超市旁。这种地方比较有人气,刚从死气沉沉又寂静的病房出来,正好用热闹来调和一下。
  太热闹了,素不相识的omega都凑过来唧唧喳喳,周难知就在旁边,我再烦躁也不好发作,语气尽量礼貌,不好意思,我已婚了。
  周难知磕磕巴巴接话,“啊,是……他是我……我们结婚了。”
  那群omega交头接耳片刻,很快商量出该说什么好话,“你们俩看起来好般配啊,一定要长长久久啊!”
  说完她们就跑远了。周难知有些吃惊,过了几秒又笑起来,看来他爱听这种场面话,哪怕真伪程度都难以分辨。
  他的快乐持续到去收银台结账,我把卡递给他,他刷完才想起来不合适,要把卡还给我。
  我没接,“卡你就拿着吧。”
  周难知愣了一下,他不知道这是玩的哪一出,我把他当金丝雀养了?他神情真挚,“恒焉,我也是有工作的,我能养活自己。”
  我不可能让他再还回来。“你拿着吧,买点东西给你家人,就当是我们一起买的。”
  周难知的软肋很好找,也很好拿捏。哪怕他和父亲之间存在不愉快,他的家人也还包括他的母亲和哥哥。他把卡收好,眉头微微皱起,在苦恼自己的行为究竟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夫夫之间财产共享倒也正常,可是我和他有到那份上吗?他也迷惑了。
  这一天对周难知来说很漫长。难得的休息日,他更倾向于在沙发上吃水果看偶像剧,可是父亲还昏迷不醒地躺在医院里,哪怕出于最基本的人道主义,也总得去看望一次。他原本想自己出门,没料到我会提议一起去,他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窗外,不确定名义上的丈夫有没有必要做戏做到这种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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