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书包的带子挡住了他校服上的名牌,只有半个姓氏露了出来,应该是一个“周”字。他没等到答案,又要开始关心人,“同学?怎么啦,你是有哪里不太舒服吗?你能听清楚我说话吗?”
  我出门前没吃早餐,因为叔叔没让佣人准备。他的脾气变得越来越难以捉摸了,现在不需要我考不好,只要他想,他就可以随时给我点颜色看看。我的胃隐隐作痛。
  但是这和伪善者没关系,我没有和他倾诉的必要。
  我什么都没说,可是伪善者又从书包里翻出了一袋巧克力豆。我看起来很饿吗?
  “唉,只剩这个了,早知道我就不把面包吃掉了。”他塞到我手里,“这个我很喜欢吃的巧克力,每次吃完,我心情都会好很多。你要在书包里备点吃的东西呀,万一你低血糖发作了呢?哎呀!我得走了,要不然该迟到了。”
  一场不需要我出声的独角戏就这么演完了。不远处有个垃圾桶,我回过头看,伪善者已经走了很远了。
  重点班是允许吃零食的,成绩都那么好了,别的方面宽松些也不妨事。我撕开包装,尝了一颗巧克力豆,太甜了,腻得我有点反胃。
  我把空空如也的零食包装袋塞回到抽屉里。每个没得吃早餐的清晨,我都容易耳鸣,今天早读却没有。
  黑板上写着今天的值日生,放学时要留下来擦黑板和扫地,还有关好门窗。我把教室门反锁了,钥匙放在外面的储物柜上。
  我在公交站台等了很久。我能坐回家的公交车过了好几辆了,车上并不拥挤,所以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还站在那里等。
  第29章 我弟的外套为什么会在你这
  天色全黑时,我仍然没见到伪善者的身影。我终于不再等待,扭头上了公交,在唯一靠窗的空位坐下。
  有个拎着菜的孕妇上了车,我和另外几个人同时站起来。她笑了笑,环视一圈,最后走向我,很感激地道谢,可是我原本没想要站起来的。我又不是伪善者,我不需要靠别人的赞扬来过活。
  我推开家门的时候,佣人们都低着头站成一排。这是一个讯号。
  让她们如临大敌的主人公就坐在沙发上,喝了点酒,醉醺醺地招手让我过去。
  我放下书包走过去,叔叔来不及挑选趁手的玩意,于是纡尊降贵亲自动手,很响亮的一声耳光。我们彼此都很熟悉这个场景,不需要再客套热络。
  叔叔上了年纪后,和父亲越来越像了,暴力前没有预告,随心所欲地打人对他们来说比较舒适。血缘骗不了人,叔叔再次扬起手。
  打了几巴掌后,叔叔有点累,暂时休息片刻,伸手去拿手机。语音是公放的,秘书给他报告,这个项目已经告吹了,合作方没有回转的余地。叔叔挥挥手,示意我滚蛋,他的怒火发泄得差不多了,反正项目都黄了,重要的是填饱肚子。“宋恒焉,今晚你也别吃饭了。”叔叔站起身,语气就像在和一条被人丢弃的流浪狗讲话:“你回房间好好反省一下。”
  我什么都没做错,或者说什么都没做。但那不重要,一个出气筒是不需要有自我辩护的机会的。
  回到房间后,我从书包里拿出一袋南瓜面包,是中午吃完饭路过小卖部的时候买的。很普通的味道,也就比什么都不吃要好一点。房间的摄像头上盖着一块黑布,是很久之前我的一次微小反抗。叔叔至今都没有把它揭下来,那块布就一直盖到现在。
  面包太干了,我不得不灌了半杯水下去。早上吃的那袋巧克力豆的甜味按理早就消散了,可是很奇怪,我居然觉得这杯水是有回甘的,喝下去也很甜。
  怎么回事?伪善者营造出来的那些错觉不仅骗过了他自己,也对我奏效了。
  我一觉睡到天亮,没有噩梦,也没有妈妈坐在床边。直到洗漱时,我抬起头,看到镜子里的那张脸,很奇怪,他看上去竟然像是一个比较有生机、有活力的小孩,而不是以前那个阴沉着一张脸、看上去就很难接近,也没人愿意去接近的孩子。
  这就是伪善者的魔法吗?这魔法对每个人都会起效,也包括对我吗?它没有特定的内容,它就只是,会让你错觉这个世界好像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糟。
  它会让你彻底死去的希望又重新浮起来,让你觉得,你又能咬着牙关活下去了。
  在我的状态好起来的同时,叔叔的身体反而一天不如一天,疑心病也一天严重过一天。他不再吃佣人们做的饭菜了,因为他觉得有人在往食物里投毒,否则他怎么会患上这样那样的疾病。
  叔叔把自己抽过的烟、喝过的酒、睡过的诸多未必身体健康的omega都排除在病因之外,绝不内耗,不自我怀疑。
  我的初次分化结果出来了,是隐性alpha,意味着我的信息素味道会很弱,别人的信息素气味对我也无法造成干扰。叔叔很满意这个结果,他认为这完全就是适合当继承人的体质。
  分化结果成了我的保护罩,叔叔计算了一番,再打我就不划算了,万一哪天我二次分化变成了人高马大的优质alpha,反过来还手怎么办?他重新采用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口头教育方式,为我和他接下来的良好相处作铺垫。
  他不用那么急,我看起来根本就没有成为优质alpha的潜质,体检报告上写着我营养不良,校医拿着报告单皱眉,宋恒焉,你平常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啊?
  我一声不吭,校医叹了口气,alpha里面像你这么轻的太少见了,你还是多吃点吧。总不可能是你爸妈不让你吃饭吧?
  校医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确实存在叔叔那样的长辈,我吃饭与否,取决于叔叔的心情好不好,取决于他想不想多施舍我一顿。
  至于我的体重会不会因此变轻,身体素质怎么样,都不在叔叔要顾虑的范围里。
  叔叔宽宏大量,既然我如今已经长大,那么过去他不让我吃饭的事,打我的事,把我锁在房间里的事,都是过去,都是曾经,他决定一笔勾销这些过往。饭桌上不再会只有一套餐具了,吃饭时叔叔还偶尔抬头问一问,恒焉啊,你最近在学校过得还好吧,没有谁欺负你吧?
  他把寻常家长会有的样子模仿得惟妙惟肖,用来揍到我骨折的高尔夫球杆被他收到橱柜里,他提起来还很感慨,谁小时候没顽皮过,谁小时候没被揍过呢?好在我们家恒焉懂事,不怎么需要我管教。
  我身上不会出现新的淤青了。我不会再饿肚子了。这意味着伪善者也不会走过来问,诶,你怎么受伤了,你要创可贴吗?我书包里有零食,你要吃吗?
  伪善者和我念了同一所高中,可是没有任何交集。他被无数朋友们簇拥着,从我身边走过去了。
  叔叔的新要求,是我在学校里不要太惹眼。班主任问我为什么总是不剪短额前的头发,那么长,挡眼睛,黑板上的板书能看得清楚吗?叔叔说没事,恒焉,高中时期最重要的就是学习,等你高考完,我就不管你了。
  他觉得他的担心情有可原。母亲是在演出时被父亲看上的,后台还有十几个捧着花的追求者。父亲的为人虽然不好评价,可是就凭母亲最初能被他的外表骗到手,就足以说明一些浅显的问题。叔叔折起报纸,恒焉,早恋是不好的,会影响学习成绩的。学校里应该没有人给你递情书吧?
  当然是叔叔多虑了。没有人会想和一个脸都看不清的、周身散发着阴郁气息的男生说话,万一不小心就惹火上身了呢?我的抽屉里不会出现任何人塞来的情书,只有课本,试卷,练习册,错题集,几包零食,还有去上美术课时要带上的画册。
  前几节课,我的画册都是空白的,老师逐渐懒得管我了,每节课我就坐在角落里,把我唯一熟悉的脸蛋腾到画面上。
  偶然帮老师登记试卷分数,让我有了登入系统的机会,经过筛选和排除,我终于确定了伪善者的名字,周难知。
  他有个双胞胎哥哥,叫周千澍。他俩的外貌确实非常相似,周难知也意识到这点,因此他把自己的领结换成了红色。
  其实他不耍这点小聪明也可以,因为周千澍的身边是从来都不会围绕着那么多人的。
  不是每个人都喜欢被众星捧月的感觉,也不是每个人都有那样的,被众人所喜欢的资本。
  周难知和他哥哥只有脸是相似的,此外别无相像之处。
  体育课是周难知最喜欢的一堂课,因为他跑得很快,很有面子。比赛之前,他的校服外套扔在操场的地上,等他冲过终点线,欢呼的人群就围上去,外套孤零零地躺在原地,周难知自己都把它忘了。
  趁第二堂晚自习的铃声还没响,我拿着周难知的外套来到周千澍的班门口。周千澍的表情很不好,这是当然的,在我之前,还有很多人想尽办法来他这里套周难知的信息,要么就是拜托他把信封转交给周难知。
  周千澍自然不介意弟弟的人气比自己高,他只是很弟控,不希望任何人觊觎他漂亮善良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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