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谢谢。”原晢犹豫了一下,回过头来小声说。
“谢什么?”裘时问。
“我可能被骗了。”原晢很诚实。
“被骗了多少?”裘时问。
“嗯,没,没被骗钱……就是没搞清楚他叫什么。”原晢心虚地压低了声音。
红包是他自愿给的,不管是农场打工还是报告厅出丑,那个马来人都帮了他很多,所以红包不算被骗。
只不过,“马来人”的身份可能也是假的。
“刚刚那个,刘……陈,陈凯文?”原晢努力回想今天收集到的信息,尽可能地找了个话题:“他说他很喜欢99toy,从入学开始就想做游戏,也提交了很多次面试申请,但公司……”
“他学历造假。”裘时手握方向盘,直言道:“他不是本校学生。”
“陈凯文也只是简历上的名字,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叫什么。”
“我不喜欢说谎的人。”
酒店的显眼招牌就在马路对面,导航仪也已经提示目的地位置,本次行程即将结束。
裘时目视前方,语气淡漠,并没有偏过头看人。哪怕只有一瞬。
“嗯。”原晢淡淡地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是啊,谎言一旦被戳破,一个人的信誉值就严重受损了,就不再值得信任了。
陈凯文,或者刘杰瑞,不管那个娃娃脸到底姓甚名谁,又来自哪个半球,哪个国家,他曾经说过的话都不作数了。
只是自己傻傻地交换了许多真实信息。原晢无奈咬牙。
他最近缺觉缺得厉害,看起来确实不太聪明,也难怪这位裘总看不过眼,才选择出手相助。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原晢看着自己沾满泥土与咖啡渍的球鞋,小心地把双腿收拢了些。
他也说谎了。
他也是个骗子。
裘时不喜欢说谎的人。
他们没机会再成为朋友了。
没有机会再回头了。
“我到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原晢顶着“咎由自取”四个大字,抱住双肩包低头撬车门,着急地想要离开这个审判的牢笼。
可这辆车太高级了,副驾驶的门怎么撬也撬不动。
原晢顿时有些尴尬,耳朵也开始烧红。
他没办法开门,没办法下车,只能回过头来寻求帮助。
“麻烦你……车,车门……”
裘时叹了一口气,伸手按下车辆解锁键,又侧过身帮忙松开捆在原晢身上的安全带。
两道呼吸靠得有些近,原晢在某一瞬捕捉到了对面人的体温,可熟悉的气息很快就被室外低温冲散了。
他靠在座椅面上抓了抓,眼里满是无措。
以前靠这么近的时候,这个姓裘的总会在下一秒吻他。
嘴角还会带着偷袭者特有的得意,特别欠揍地问他要不要讨回来。
可现在,眼前这个人特别陌生。
轮廓明明还是熟悉的轮廓,眉眼间的神情却全然不同。
原晢知道,他和这个姓裘的已经错过了。
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在五年前就结束了。
不会再有了。
原晢松开手,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抓不到。
“怎么,你以为我要干什么?”裘时简单地在手表上答复了信息,回过头来发现身侧人还傻傻地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车子还没停稳就想跑,还好他特意将车锁调成手动模式,否则路上出事了怎么办?
现在车门都开好了,怎么又不着急走了呢?
看神情好像还有些失落,小嘴巴翘得老高,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裘时好笑道:“不是急着下车吗?”
“嗯。”原晢点点头,抱着双肩包离开了副驾位。
可他却迟迟没有把车门关上。
原晢觉得自己应该在离开前认真说一句“再见”,当作正式的告别。或许还可以加上“开车小心”,“一路平安”,“一切顺利”之类的话,像个老朋友。
以及,作为远道而来的老朋友,他是不是也应该在大喜之日向对方道一句“恭喜”?
祝这个姓裘的新婚快乐。
和别人新婚快乐。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了,密布的乌云从四面八方堆到城市上空,雨滴开始止不住地往下掉。
原晢张了张嘴,在夜色中吃进一肚子冷空气,却连一句最简单的祝福语都说不出来。
方向盘上的那枚戒指太刺眼了。
还是裘时先了开口。
“想请我上去坐坐?”裘时问。
“嗯。”原晢立刻点了一下头,哑着嗓子朝手还放在方向盘上的这个人说:“你想吃蛋糕吗?”
“不用麻烦。”裘时说。
听起来像是拒绝。
“不麻烦的。”原晢赶忙解释:“我昨晚就预约了,酒店西厨也早就做好了,现在应该已经送到房里了。”
“你想吃蛋糕吗?”原晢双手扶着车门追问,“咸口的,蛋糕是咸口的。”
他生怕车门一关上,车里的人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毕竟签证机票都花了好多钱,他只是想来南半球给这个姓裘的补一个生日。
他五年前就答应过他了,蛋糕是咸口的。
只是补一个生日而已,他没有别的意思,占用不了多少时间的。
原晢依旧双手扶着车框,可驾驶位上的人,似乎没有计划下车的意思。
这个人好像不喜欢咸蛋糕了。
也是啊,这个姓裘的电话都响了一路了,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今晚会有很多人想帮他过生日。
他不应该,也没理由,为了一个早就不合口味的蛋糕留下来。
自己这么做不合适。
原晢咬了一口下唇,终于是缓缓松开了手。
是时候说再见了。
“不想吃也没关系的,那我先回去了。”原晢小心地把车门合上,和驾驶位上的人轻声告别:“生日快乐。”
在车门合上的一瞬间,原晢听到了前盖发动机关停的声音。
裘时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熄火,踹门,锁车,动作一气呵成。练过似的。
“走。”
某个姓裘的径直走向酒店大堂。
原晢愣了一下。他紧跟在那个姓裘的身后,一步三回头,才发现那辆几乎占满线的大越野不知什么时候竟停到了车位上。方方正正,稳稳当当。
他好像被耍了?
-
客房里确实多了一个礼盒蛋糕,海盐薄荷口味。
是原晢昨天特意下楼订的。
从蛋糕坯,夹层,奶油,到裱花小猫用到的所有配方,都是咸口的。甜点师还劝说过这样搭配会有一点咸,可原晢尝了一口原料后还是坚持选用自制配方,也不知道到底好不好吃。
原晢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核对订单上的制作时间,蛋糕在半小时前刚刚出炉,冷气还在,口感应该很好。
要抓紧时间。
两人都淋了几步雨,原晢给来访的客人送了一条浴巾,又说了一句随便坐,就立刻拿上餐具包到水池边清洗去了。
“什么时候来的?”裘时站在玄关处问。
“上周。”原晢觉得这个回答不够具体,连忙补了一句:“六月最后一班飞机,七月一早到的。”
“来澳洲干什么?”
“农场打工。”
“哪个农场?”
“就……就在附近,周边城镇的小农场……”
“什么时候回去?”
“不,不回去了……”
原晢有些懊恼。
这并不是什么光荣的,值得骄傲的事情,他应该避免谈及这个话题。
可裘时不喜欢说谎的人。
罢了。
“我被解雇了。”原晢很诚实。
“嗯?”裘时压了压嘴角,拿过浴巾随意擦了一把头发,笑着问:“丢工作了?”
“嗯。”原晢背对他点了点头。
“那之后什么打算?”裘时继续问。
“回家吧。”原晢说。
“什么时候走?”
“明天。”
“明天没有班机。”
“噢……那,那就后天。”
“后天没有直飞航线。”
“中转也……也,也可以。”原晢把后半句的音调放得很低,水龙头也及时关上了。
因为裘时似乎有一个不得不接的电话。
原晢看到他的眉头皱了一下,人依旧站在玄关处,随后转身向外摁下了门把手。
门虚掩着,空气带着声音波动传入。
原晢听不到通话另一头的声音,可他清晰地听到了裘时的承诺。
今天是大喜之日。
今晚很重要。
此刻,在这座城市的某一角,还有其他人在等待着他。
这个姓裘的不该留下来。
“今晚很重要吧。”短暂的通话结束后,原晢站在门边问。
他没再让裘时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