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听说那个画一坨正值实习转正的关键期,所以他这种存在恶化风险的病人必然会得到特殊照料,可能还有机会见识不少左手使用规范。
原晢当然不想住在满是消毒水味的医院里被各方特别关照,甚至还可能会惊动夏总。他不想让母亲担心。
但他也不想自投罗网搬进201。
原晢反抗了,无果。
因为他连右边口袋里的家门钥匙都掏不出来。
等原晢丧着一张脸被拖进门时,仅剩的逻辑更是被眼前大包小包的行李堆打乱了。
行李?打包好的行李?
这屋子怎么空成这样了?
所以……裘时今晚真是来和他告别的?
“你真要走啊?”
原晢指着瞬间被清空的屋子连环发问:“你要去哪儿?就,就,就就走了吗?这学期的课不上了?手续都办完了?材料全备齐了?澳洲那边可以提前这么早报到的吗?”
“不走了,说了不走了。”裘时回头朝他挑了个眉,语气轻快:“这些东西也用不上,正好收拾了腾地方。”
“澳洲我也不去了,异地很容易分手的,哥哥。”
“我会留下来参加考试,和你一起。”裘时把人安置在椅子上,顺手薅了一把头毛,笑着问:“高兴吗?”
“……啊?”原晢头痛地戳了戳太阳穴,避重就轻:“你,你说什么……你要留下来考试?”
“嗯。”裘时郑重地点了一下头,试图自证:“二中去年一本率高达百分之九十六,我现在的排名至少兜进了九五里,不会给你丢脸的,哥哥。”
是百分之九十五,新旧校区所有排位加起来最末尾的四位数……原晢感觉头很痛。
“别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了,本科是第一学历,现在到处都看这个,卡线报不了什么好学校,运气差的话可能连专业都选不了。”原晢叹了口气,认真道:“反正,结果肯定都不如你在澳洲的学校好。”
“这叫上升空间大。”裘时勾了勾原晢的手指,一脸谄媚:“不是还有一年么,你以后教教我呗,哥哥。”
“不卡线,我要和你考同一所大学。”这个姓裘的说。
原晢欲言又止:“……”
这是让他主动降分的意思吗……
“我,我教不了……”想起整个暑假都在对牛弹琴的痛苦经历,原晢猛地摇头:“教不了教不了……”
“你不是想当漫画家吗?”原晢指着那堆没被带走的画册力挽狂澜,“画画是需要灵感的,你来考试干什么啊,天天跟着标准答案走,这一来二去的,灵气都要消失了。”
“我只是爱看。”裘时笑着强调:“爱,看。”
“我不喜欢画画,小时候为了不让杨老师担心天天画,画吐了,一点都不喜欢。”
原晢无言以对:“……”
怪不得跑路的时候都懒得带走呢……
“那你以后想干什么?”原晢问,“有没有什么梦想之类的?”
裘时想了一下,摇头。
原晢刚想举例,突然发现他自己也没什么大志向,都是随波逐流罢了。
罢了罢了。
但有些话他还是要说。
“裘时,可能你现在还不知道未来要做什么,总觉得去哪里念书都一样,可万一某天突然有想法了,又因为学历的问题变得被动,你会后悔的。”原晢看着他说,“有些时候,钱也没法应急。”
“学历不只是一张废纸,还有环境圈子校友资源这些附加价值,俗世社会,评判标准就是这么单一。”
“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反正……总归是不一样的。”
“我从不后悔。”裘时说。
“后不后悔不知道,但不能因为我后悔。”原晢叹了口气,继续说:“好的教育强调批判性思维,会着重培养对人事物的逻辑构建和独立思考能力,即使现在没方向也不要紧,可以不断尝试感兴趣的领域,总能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国外比较盛行那套,你爽了十几年,没必要回到题海战术自讨苦吃,这种考试不适合你。”
“那你呢。”裘时牵着原晢的左手说,“你不也回来考了吗。”
“我就适合应试教育啊。”原晢点头,“不用动脑想太多,对着答案哐哐写,我就吃这一套。”
“那我也要吃。”裘时语气笃定,像个吃不到糖的倒霉小孩。
“我就要吃。”这个姓裘的说。
“……”原晢环顾四周寻找目标,才发现那张挂墙上的乘法表也被收起来了,他收回左手嘟囔道:“吃吃吃,三三得几啊,你乘法表背熟了吗?”
“熟。”裘时看着面前的错误创始人笑了笑,“三三得六呀,哥哥。”
“……这位爷,您还是别来拉低今年的一本率了,侯老师就指着你们几个快点走呢,咱班的均分都垫底了。”原晢又叹了一声,说:“你今晚就走吧,还赶得上飞机么,赶不上我出钱换下一班。”
“嗯哼,这么快就想赶人了?”裘时突然伸手按住原晢的下巴,带着对未竟事业的不甘直接往他脸上凑,“好像,还有一笔什么账没算完呢。”
“什,什么账……”原晢立刻拖着椅子往后退,生怕这人惦记着今晚没啃上的那一口。
“这位病号,我现在可是你的监护人,白纸黑字写着的,别想耍赖。”裘时笑着站起身,打开面前的行李箱帮原晢挑选换洗衣物,单向和他签了约:“就这么说定了,这石膏至少裹六周,日子长着呢,以后上课的笔记错题什么的都交给我,我明天就搬你旁边,保证完成任务。”
“给个机会嘛,哥哥。”裘时把手里的新衣服递给原晢,“说不定下次月考就突飞猛进了呢。”
“挤进三位数有奖励吗?”
“哥哥,奖励?”
“咳……咳咳……”
原晢现在一听到这声“哥哥”就心慌,也不知道都三三得六了还能说什么,只能装咳。
可先前回避的重点依然等着他澄清。
他含糊道:“还有,那,那什么……”
“咳,裘时,那个……”
“我们没在一起。”
“你亲我了。”这个姓裘的满脸得意,“还因为追我受伤了,我会负责到底的,哥哥。”
“先帮你洗个澡?”
第17章
原晢用尽了所有力气才把身上的短袖拆下来,缝线都快崩完了。
但他不敢声张。
因为浴室门外一直有只饿狼对他虎视眈眈,不得不防。
原晢很草率地冲了一个澡,很草率地刷了一通牙,再很草率地混着石膏味滚上了别人家的大床。没办法,他也知道这样不太礼貌,但这间屋子的主人愣是藏起了楼上钥匙不让他回自个儿家,就只能这样将就下去了。
好在那个姓裘的突然有了良心,行为上变得绅士不少,并没有和他挤一张床。
大概是天神显灵了。原晢心说。
确认他吃过今晚的内服药后,裘时熄灯道了晚安,直接把铺盖丢床沿边躺下了。
半分钟后,地上的呼吸声变得越来越轻,逐渐归于平稳。
秒睡。
双眼大睁的原某:“……”
好一个不容置喙的合格监护人!
窗外依旧风雨肆虐。
雷暴的频次越来越密,闪电的亮光似乎要把地表射穿。
原晢第一次切身体会到台风天的威力,沉重的雨点不断被狂风驱使,前仆后继地往窗台上砸,左一道霹雳,右一道亮光,也不知道老房子年久失修的脆玻璃还能不能扛过今晚。
他忍不住支起脖子,认真巡视了一圈地面,确认没有漏水点才又重新躺下了。
地上那个姓裘的已经睡死了。
原晢并不认床,上回也在这里睡得贼香,但此刻他还是失眠了。
或许是刚刚吃了一堆消炎止痛药的关系,现在原晢脑子里全是浆糊,捋不顺的事情太多,想复盘都不知道从哪条岔路开始……
他把绑着石膏的右手往边上放了放,在可活动范围内烙饼似的左翻一圈,右翻一圈,尽可能将被褥摩擦间的细微声响隐匿在骤雨之下。
原晢总是一遇到雷雨天就心慌。
狂风骤雨的噪声很大,和过去不由分说就砸门毁窗的讨债者如出一辙,噼里啪啦,没完没了。
可今夜,身旁的呼吸声却让他莫名安定了下来。
望着那张睡梦中的脸,原晢忍不住往床沿边靠了靠。
是太累了么?
也不知道这个姓裘的跑哪里去了,好像今早才刚刚落地,玄关处的那只行李箱还挂着新鲜出炉的登机托运条。
这人竟然刚回来就想跑,还在一天之内把行李全部打包装箱了……原晢不禁啧了一声。
真够混蛋的。
只是……这混蛋一直长这样么?
或许是初见时的那头蓝紫长毛太过惹眼,直接盖过了这副皮囊余下的风头,原晢竟从未认真观察过瘟神的长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