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啊?怎么这样,你不去多没意思。”
“哎呀,灵感这东西就是这么没道理嘛,”女孩嘻嘻一笑,看着很是古灵精怪,“下次请你们一起喝奶茶怎么样?玩的开心一点别太想我哦!”
女伴们远去的背影和女孩脸上的笑容一起隐没消失,她没有回画室,而是踏步走上更高一级的楼梯,拐角平台处,两个alpha少年正静静靠着栏杆,见她出来,脸上也无太多意外。
席昭嗓音淡淡:
“常学姐,打扰了。”
七年级的学姐身量高挑,日光透过玻璃映在她的脸上,从眉梢,到鼻梁,到唇角再度扬起的笑。
这么说可能有些奇怪,但此刻路骁似乎从眼前beta学姐身上看到了席昭的影子。
——从容,镇定,优雅。
可两人分明如此不同。
路骁回忆着刚才的画面,女孩显然是同伴里的主导者,众人簇拥她,围绕她,由她决定话题的走向,可席昭更喜欢远离人群享受安静,也不太在意所谓的“交际”和“名气”——但只要他想,又随时都能成为人群中最耀眼的明星。
所以席昭才是独一无二的席昭。
路骁思绪诡异跑偏一瞬,再一看去,那点“相似”也变得勉强起来。
微微叹气,女孩表情似乎有些无奈,似乎又带着些释然:“我还挺好奇你们是怎么找过来的,除了两年前他在f班当了一段时间班主任,明面上,你们应该查不到我和那个烂人有关的东西。”
“烂人?”路骁问。
“是啊,”女孩毫不掩饰语气里的讽刺,“武怀思,一个只会打老婆孩子的烂人。”
青天白日,一分阴冷侵入空气。
“站着说话多傻,这里有不少空画室,走吧,你们有问题想问我,我也很好奇你们是怎么找过来的,可以为我解答一下吗?”她笑着对上平静如水的黑眸,“席学弟?”
转身之际,校服上的学生铭牌折射一缕尖锐亮光——
【f班-常忆卿】
……
*
时间倒退,倒退至周五,离开废弃办公室后席昭一行人来到了相邻不远的另一栋楼。
借由铁丝网隔离,这栋大楼还在正常使用中,他们推开了某间教室的大门,墙上密密麻麻的画作便挤满了视野,显而易见,这里是美术生的练习画室。
就像考试中的优秀试卷会被复印传阅,美术生的优秀画作同样会被老师张贴展示,席昭慢慢看过这些作品,终于在一个小小角落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那是一张边缘有些泛黄的素描人像,画上女孩笑得极为动人明朗,席昭不太懂画,却也能看出作画之人的细腻用心。
目光下移,移至落款签名,也是最先吸引他的东西
【poppy】
罂粟。
元心粟。
——元心粟送给路骁的笔记封面,同样写着这个签名。
打开这间画室的窗户,朝外望去,正好对上那间办公室的窗户,两年前有人站在这扇窗前,她的身影被办公室里的正衣镜照见,被镜子对面的武怀思看见,然后,武怀思跳了下去。
企图终结一切。
再往回倒一点,当席昭转身掀开窗帘,那决然身影与过往梦魇蓦然重叠,路骁脑海空白,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这一次,没有身后阻拦他的老师,没有眼睁睁看着一条鲜活生命从高楼坠下的无助恐惧,没有质问“是否又有人因他而死”的绝望自弃——
他被拥住,温暖至极。
……
席昭拉开窗帘,天边几颗晚星明亮浮现,他握紧路骁冰冷透骨的指尖,俯身靠近,因为还有外人在场,所以声音放得很低很低。
“路同学,这件事解决以后,就别困在里面了。”
第99章
“竟然是因为那张画?”
坐在画架前, 常忆卿顺手拿起了只炭笔,她有些惊讶于席昭的解答,做出认真思考的模样:“哦, 我想起来了,那节素描课老师让我们自由发挥, 我画了教学楼, 她画了我……”
“常学姐和元学姐是朋友吗?”
发问的是路骁。
握笔力道加重,纸上便晕开一个黑点,常忆卿对着这抹出格痕迹看了片刻,拿起橡皮将其擦拭干净。
“朋友……”她缓缓道, “曾经是吧。”
常忆卿和元心粟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至少席昭第一次见元心粟只觉看见了一片死寂无声的海, 而常忆卿更像枝头歌唱的鸟, 很难想象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碰撞在一起的画面。
她们身上都有种隐晦的矛盾感。
席昭想着,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beta女孩抬笔在纸上定出了三根线条,应该是素描人像的上庭、中庭、下庭,那双清亮含笑的眼又扫过他的脸颊,礼貌询问:“可以画你们吗?我们老师一直都很想邀请席同学来当模特呢。”
刚一点头身边就多出一道炽热目光,路骁凑过来嘟囔:“我也要。”
席昭:……
你画的“劲爆插图”还不够多吗?现在重点是这个吗?
常忆卿似乎被逗乐了, 一开始剑拔弩张的氛围也被冲淡不少, 她唇角一直上扬,可或许是因为维持太久, 反倒显出一点忧郁色调。
“干巴巴地讲故事多没意思, 我们来做一个情景假设吧。”女孩声音如百灵鸟儿一样轻快。
“假设你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性格开朗,活泼好动,身边从不缺少朋友, 所有人都夸你像一颗活力满满的小太阳,与之相反,和你同班的另一个女孩则显得太过沉默阴郁了些……”
每个人的学生时代应该都有这样的同学,长相普通,性格孤僻,成绩一般,这些人往往在班里都没什么存在感,多年以后对着毕业合照说不准都喊不出他们的姓名。
同班一年,若无意外,元心粟对常忆卿而言就该是这样的存在,身为班长她会记住班里每个学生的姓名,可每每看到“元心粟”三个字,脑海只有一张模糊不清的脸,仿佛被水晕开的水彩。
直至那天放学,她不小心将手表落在班里,回到教室后却发现有个孤零零的身影正出神注视着后方的黑板报——由她主办的黑板报。
或许是那天黄昏太过温柔,或许是那道站在黄昏中的剪影太过寂寞,常忆卿心头一动,上前朝对方打了个招呼。
——“那个,元同学,我们办黑板报的人手不太够,你能不能来一起帮忙啊?”
一抹可爱的红晕爬上女孩的脸颊,对方忐忑不安地绞着手指,话也说得磕磕巴巴。
——“可,可,可……可是我不会……不会画画……”
——“没事,我教你怎么画就好啦,那就这样说定了哦!”
“好,好……”凝望着她,那双被厚重刘海遮蔽的眼睛一点一点绽出光华,“好。”
模糊不清的脸,从此刻开始具象。
笔下人物同时画到了眼部,人心灵的窗户,常忆卿把脑海那双殷殷看向她、小鹿一样惊惶湿漉的眼睛抹去,继续到:
“是的,如此外向你却有一个'安静'的爱好——画画。
“你的父亲是一个非常厉害的画家,从小你就由他带领着见识过那个平面世界的奇妙,一支笔,一张纸,稍加运用就可以装载下无数瑰丽梦境,描绘出脑海里的奇思妙想,你喜欢画画,并认为自己画得还不错,因为教室里的黑板报一直都由你承担,还获得过几次绘画比赛的一等奖,”常忆卿顿了顿,“'这孩子画得真好',所有人都这么讲。”
直到你发现身边有人画得比你更好。
那个女孩是天才——你教她成功画出第一张画时就已意识到了这个事实。
她从未经过任何系统性的训练,连“三原色”的概念都不甚清楚,但只要她拿起画笔,笔下线条就仿佛活了过来,从小耳濡目染,你明白这就是所谓的“天赋”。
此刻你尚未意识到这种“天赋”有多可怕,只欣喜于身边有了可以一起画画的好朋友,于是你们的关系越来越亲密,你放在她身上的目光也越来越多。
“长久注视一个人”是很危险的动作,因为这代表着这个人将在你的心中变得不同,她再也不是你随口搭话过的“普通同学”,再也不是“还算熟悉”的“朋友之一”,你欣赏她,“心粟画得真好”,你鼓励她,“一起参加比赛吧,心粟一定能获奖的”,你甚至……开始仰视她——
在你玩笑式地把两人画作带回家中,说都是你近期的作品,你父亲毫不犹豫地挑出了她的作品,说“这幅更有灵气,比你以前的作品好太多了”。
狼狈不堪地逃回房间,你几乎难以维持脸上的笑容。
一种微妙的“嫉妒”悄然滋生在了心头。
明明你比她练习了更长的时间。
明明你比她的技巧更加成熟。
明明……
最开始是你带她进入了这个神奇的绘画世界……
你嫉妒她,又因这份“嫉妒”而深感痛苦,尤其她还一直用那双可怜又可爱的眼睛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你,仿佛在她小小又漆黑的宇宙里你就是唯一的光彩,这份“痛苦”更多了一层“羞愧”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