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但这些影鬼目的是什么,接下来要怎么做,谁都不知道。
  靳寒池在一旁嘀嘀咕咕,靳寒舟不许他说话,但那细细碎碎的声响比真的说话还要恼人,靳寒舟听着如此至关重大的事情,却还忍不住关注他,没好气地道:“你一个人在那儿小声说什么?”
  靳寒池着实没眼色,当即大声道:“你们这些人都只顾着自己,有人想到无辜的百姓了吗,谢门主提起手下屠了整个衙门,欺辱了数个少女,就像提起今天早上吃了个包子一样云淡风轻,可是那些普通百姓,他们又做错了什么?凭什么无缘无故地就被你们这些修真者杀死了?!”
  谢红衣脸色大变,握紧了手中的鞭子,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动手,靳寒舟就一巴掌甩到了靳寒池脸上:“放肆!胡言乱语什么,这里有你开口说话的份儿吗!”
  靳寒池捂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靳寒舟,靳寒舟不看他,转头对谢红衣说:“不成器的舍弟胡言乱语,谢门主不要放在心上。”
  谢红衣没有发作,不过能看得出来明显不开心,不一会儿就甩袖离开。
  谢红衣走后,靳寒舟仍然不依不饶地责怪靳寒池,沈钦有种错觉,影鬼出没这样的大事在靳寒舟眼里,或许都没有责怪靳寒池重要,但这次靳寒池没有沉默,他红着眼圈大声反驳:“明明最可怜的是手无寸铁,被无故虐杀的百姓,为什么你们这么自私,都只想着自己,修真者不该以天下为己任吗?”
  靳寒舟似乎觉得荒谬,笑了起来:“谁告诉你修真者要以天下为己任,这天下又不是修真者的?”
  靳寒池噎住了。
  靳寒舟:“再说了,你这个小草包凭什么以天下为己任,凭我、凭惊雷门吗?惊雷门有这个能耐吗?我们点头同意了吗,你这样慷他人之慨就高风亮节了?”
  靳寒池被他说得一无是处,抬起手背一抹眼睛,倔强地道:“就算我渺小如蝼蚁,也比你们这些冷血无情的人强。”
  沈钦只恨自己没有早点离开,夹在这一对吵架的兄弟之间无所适从,他手指爬动,对贺星河做了个“悄摸摸离开”的手势,贺星河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二人便打算悄无声息地离开,谁知道他们才刚迈出第二步,靳寒池就从身后叫住他们。
  靳寒池的声音中带着鼻音,赌气道:“贺宫主,沈公子,我送你们去门口。”
  沈钦干笑道:“好啊。”
  一路上,靳寒池也不说话,光抽鼻子,这时候,沈钦才有种“他只是个十四岁孩子”的真实感。
  离开前,沈钦摸了摸靳寒池的脑袋,温和地道:“我知道你热心肠且心怀大义,但若有一日,你看到古月门中人行凶,切莫冲动,这世上苦命人多如牛毛,你救不了所有人。”
  靳寒池瓮声瓮气地道:“那就别让我碰上。”
  沈钦忧愁地叹了口气。
  他的出现改变了剧情,他希望也能因此改变靳寒池的命运,他记得谢晗欺辱阿秀的时候,谢梦雨都没忍心目睹,或许,谢梦雨也因他出现有所改变,并没有修改版《星河传》里那样丧心病狂。
  第54章
  靳寒池死了。
  沈钦一得到这个消息就往惊雷门赶,贺星河快步跟在他身后,问道:“你竟然留了人在那儿打探消息,早就猜到他会死?”
  沈钦顿住脚步,苦笑道:“不,我不知道,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修改版《星河传》里,靳寒池因在大街上为孕妇抱不平而死,所以沈钦留了两个弟子在惊雷门外,说是打探消息,实为保护,只要他出门,他们就会跟着他,以防他跟人发生冲突,重蹈覆辙。
  但沈钦万万没想到,他会死在惊雷门里。
  惊雷门乱成一团,沈钦和贺星河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到靳寒舟,他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似的,胡茬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两鬓竟长出了白发,悲伤又愤怒,像只绝望困顿的野兽。
  “贺宫主,沈公子,惊雷门现有要事,没空招待二位,二位……”
  “是谁杀了靳寒池?”
  靳寒舟揉了揉眉心,像是忍耐着极大的痛苦似的,隐忍地道:“不知道,只知道是个女人,扮成了丫鬟模样,现在已经不见了。”
  他敏感地扭头问沈钦:“沈公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沈钦不答反问:“为什么说杀人的是个丫鬟,谁看到了?”
  靳寒舟:“寒池被我惩罚,屋里的丫鬟仆妇都调去了别处,但今日巳时,有个小厮看到一个丫鬟打扮的人从寒池院子里出来,大约正午时候我去找他,发现他已经遇害了,胸口剖开,心脏被人掏出来放在茶碗里。”
  靳寒舟尾音颤抖,眼角通红。他分明没有放一句狠话,没有说一个恨字,沈钦却总觉得他下一刻就会疯魔。
  “他遇害的时间约莫就是那女人从他院子里出来的时间,方才,我已经盘问过从前寒池院子里的丫鬟了,她们那时都在后院帮忙,互相都能作证,应该不是她们,目前推测是外面混进来的人谋杀了寒池。”
  沈钦:“目的呢?”
  靳寒舟冷笑道:“他整日在外面为人出头露脸,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恐怕他自己也不知道是谁想杀他。”
  沈钦摇了摇头,叹息道:“恐怕没那么简单,能不能把那个小厮叫来?”
  靳寒舟突然冲动起来,他上前两步攥住了沈钦的手腕,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知道是谁杀了他,你知道对不对?”
  靳寒舟太用力了,沈钦的手腕被他掐得生疼,贺星河不由得皱眉,轻柔又坚定地将沈钦的手腕拽了回来。
  靳寒舟犹若未觉,失魂落魄地看着沈钦。
  沈钦面露不忍,心中想到,既然这么在乎他,为什么他在世的时候对他那么坏?
  靳寒舟显然跟他想到了一处去:“他死的时候整个院子里一个下人都没有,只有他一个人,但凡有几个下人能够示警,他也不会……”
  他难以自控地哽咽起来,又不想在沈钦和贺星河面前失态,立时转过身去,以掌掩面,肩膀微微颤抖,半晌没有回头。
  沈钦想到那少年生前鲜活的模样,想到那少年意气风发地说想做个将军,为凡人冲锋陷阵,眼眶亦酸热起来。
  过了许久,小厮惶然地跪在殿外,靳寒舟才回头把小厮宣了进来,让他把今天的见闻又说了一遍。
  沈钦问:“你看到那丫鬟的长相了吗?”
  小厮摇摇头:“我就远远地看了她一眼,只记得她长得挺好看的,比我平时看到的姑娘都要好看几分,但要我形容,我也说不出来。”
  沈钦:“你再仔细想想,她有没有什么妆容或者发饰是有别于你平时看到的姑娘的,女子的妆容无非就是嘴唇、眼睛……”
  小厮:“我想起来了!她眉心有个红点,也不是红点,是个红色的小图案!”
  沈钦:“是不是月牙形?”
  小厮:“对!”
  靳寒舟面色大变:“是古月门的人干的?”
  古月门的弟子眉心都会有一枚小小的红色弯月。
  靳寒池没有上街,没有碰到孕妇,没有与谢梦雨发生冲突,但他依然死了。
  命运像个巨大的齿轮,尽管沈钦费尽心机想要改变,依然有人一个接一个地倒在齿轮下,先是贺鹏举夫妇,现在又轮到靳寒池,似乎无论沈钦做什么,都无法阻挡他们走向既定的命运。
  *
  靳寒舟带着最得力的弟子去了古月门,要古月门交出凶手,为靳寒池报仇。
  沈钦和贺星河不便参与他们的门派事务,便留在惊雷门,最后看一眼靳寒池。
  靳寒池躺在白玉棺中,面色红润,唇角微翘,宛然如生,像是做了个甜蜜的梦,欢喜极了。而他胸口那个狰狞的血洞则像个赤裸裸的嘲讽。
  “师兄,你知道是谁杀了他,对不对?”
  沈钦默认了。
  “为什么不告诉靳门主?”
  沈钦低低地道:“我不知道我的猜测是不是对的,就算我猜对了,我也不知道报仇是不是最好的选择。”
  修改版《星河传》里,靳寒舟为了报仇几乎失去了一切,更何况,他并不能确定,靳寒池就是谢梦雨杀的。
  这一次,靳寒池并没有和谢梦雨正面冲突,会是谢梦雨潜入惊雷门杀了他吗?目的是什么?
  贺星河摇了摇头,道:“你应该告诉靳门主,报不报仇是靳门主自己的选择。”
  沈钦反问:“哪怕报仇会让他、甚至整个惊雷门陷入万劫不复?”
  贺星河坚持道:“是。”
  沈钦看着棺中微笑着的靳寒池,淡淡道:“靳寒池不会希望他哥因为报仇而失去一切的。”
  贺星河不懂他的重重顾虑,没有人懂。
  原本大好的晴天说变就变,转瞬间变得阴沉起来,厚厚的乌云遮天蔽日,雷声裹挟着暴雨倒灌进人间,好似老天也在为这无辜的少年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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