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反正,我们都挺好的,我已经研究生毕业了。
唐誉迫不及待地赶路,生怕赶不上。太爷爷是在他刚刚上小学的时候离世,他没能看到重孙的毕业和升学,所以唐誉要一一讲给他听。
还有,爸爸妈妈,二大爷二大妈,这些人的事情,太爷爷一定也很想知道。
最重要的是,唐誉想要让太爷爷放心,在陈念国的面前自己撑住了,没给唐家丢人。家里人都很好,没有一人出国,出去读书的也全部回国发展了,没有一个人忤逆您的话。您说建设新中国,中国的发展太快了,您走的时候一定想不到中国发展成什么样。
有互联网,有各种战略项目,有高铁,有登月……您曾经畅享憧憬过的都在视线的路上,您亲历过的战争没有重燃,国土完整,列强不侵。新中国已经建设得……很好了。
没关系,现在我来了,我有太多太多的时间,我都讲给您听!
唐誉朝着光亮中的太爷爷奔赴,奔赴这一段不知尽头的路程。他呼喊着,和小时候一模一样,一边喊着“太爷爷”一边跑,他觉得自己在缩小,一步步一步步变成了小时候的模样。今天没什么不一样,幼儿园放学了,刚好要回家。
看到太爷爷抬起手的那一刹那,唐誉笑了,太爷爷来接他。他只需要再一步就能投入到长辈的怀抱里,他已经什么都看见了,那年金慈寺山顶上撞钟的老人,每撞一下都祈愿一次,望重孙唐誉今生平安。
还不知道何为“平安”的自己,已经得到了家里的庇护。
只是太爷爷的手臂没有像从前那般展开,没有作出要拥抱他的姿势来。唐誉有些疑惑,而后就看到那高高抬升的手往外摆,无声却有力地摆动着,一下是一下,和当年撞钟一样的果断。
回去,回去。唐誉看懂了手势的含义。
每个声音都在他脑海里,他仿佛站在一扇门之外。而太爷爷是唯一的阻力,全神贯注地拒绝他再次往前,哪怕半步都不行。他从来没有轰赶过自己,哪怕唐誉小时候不懂事,爬到他肩膀上去闹,太爷爷也只是笑着站起来转圈圈,把他逗得咯咯笑。
但这一次明显不一样了,唐誉第一次察觉到……太爷爷不高兴。
他生气了,手臂挥舞得幅度很大,好似费尽心思要让唐誉看懂。老一辈和重孙代没有交流,处于通讯全无的真空,但老一辈的姿态就是那么坚决,不让他再走,要让他停下脚步,再掉头。隔着那一道门,他牢牢地守住了门框,他成为了一道生与死的屏障,要把唐誉推出去。
安静无声,唐誉被他的动作往反方向推。每一次的挥臂都让唐誉感觉双耳更宁静了。
太爷爷一直挥手,手背向外,掌心向内。回去吧,回去吧。
唐誉慢慢地停下了。回去吧,回去吧。他听到了,这一回他听到了。
白洋也在这时候抽完了所有的烟,他刚刚给小凡的卡里打了钱,把他所有的钱都给她了。一个女孩子将来自己过,屈南家会管她,就像当年他们管着自己。
屈向北看了白洋好一会儿才走过来。人有的时候不怕死,但是怕爱。说矫情一点,爱让白洋怕了,也让他不怕了。所以现在最害怕的人是屈向北,他生怕白洋出事,也不知道如果他出了事自己怎么和屈南解释。
屈南那个性格,也会碎得七零八落。他和白洋身上都有彼此的曾经。
“你肚子饿不饿?”屈向北缓缓坐下,怕吓着惊弓之鸟。
白洋摇了摇头。
“你什么时候……学了手语?”屈向北找些话题和他聊。
白洋目光发直,半晌才把手机拿出来,打开了备忘录。他打字,每个拼音都按很慢。
[上大学的时候。]
屈向北心疼地搓了搓他的脑瓜,傻瓜,上大学的时候就控制不住地学了手语,非要到生死关头才让唐誉知晓。你啊,给别人服个软就和要了命似的。
确实是上大学的时候,那一次他和唐誉吵架,唐誉又开始玩冷暴力,好几天不接电话不回消息,在学校走廊里见一面就转身。白洋哪儿见过别人和他冷暴力,情急之下将人拦在楼梯上,吵的什么内容都记不清了,但是他记得唐誉和他说,祝杰那个傻子都知道为了薛业学手语,你怎么不行?
他们大二追过的那个男生薛业会手语,祝杰明面上再嫌弃薛业,仍旧没法抵抗心底的那份爱意,让薛业教会了他。
是啊,祝杰那种傻子都行,自己怎么就不行?
手语有多难?手语根本没有多难。白洋莫名其妙地偷偷学上了,从一开始的缓慢笨拙到自然流利,也就是半年吧。他偷偷观察着唐誉比划手语的顺序,再调整自己学来的官方手语动作,尽量让两个人步调一致。那时候白洋总是偷偷看着唐誉的指尖。
真是一种奇妙的手势,让人把字幕打在了透明的空气里。白洋后来还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唐誉用手语也不会骂人,最多就是比划个“笨蛋”。
“医生现在还没下定论,你也不要过度消极,咱们都等消息,知道吗?”屈向北偷偷摸摸地收了白洋的打火机。一方面他怕白洋抽烟太多导致尼古丁中毒,一方面他怕白洋自焚。
这点举动怎么逃得过白洋的目光,他对着北哥笑了笑,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也怕疼,人生有那么多自我了断的方式,我绝对不会烧了自己。
“走吧,咱们回去等,等医生的好消息。”屈向北抱住白洋拍了拍,他怕真实的屈向北的悲剧再次上演。
等候的时间就是凌迟,对每个人都是。唐禹签单子签得手指麻木,医生递过来什么,他拿过来就签字,生怕犹豫一秒钟都会耽误治疗。血库里的b型血告急,o型血顶上,傅乘歌是b型血,又拉了两个b型血的保镖去抽血。
水生这会儿倒是理智了许多,小宝要用血,他立即让谭刀通知兄弟们,求求b型血都帮帮忙。
谭星海的嘴动了动,玉宸就是b,可弟弟还没醒呢。
0型血的白洋也去排队,又被屈向北拉回来。唐家那么多人,用不上你,抽200cc你就站不住了。
整个抢救过程就像一场开盲盒,没人知道唐誉的具体情况到底怎么样,但是每个人都能猜到一点,奔着最关键的地方去猜。白洋时不时就要靠一下北哥,再看看手表。
“没关系,晚点出来就是好消息。”屈向北时时刻刻关注着白洋。
这种时候,时间越长,消息越好的可能性越大。因为受那么严重的伤如果抢救失败也就是一下子的事,生命体征消失很快,不会消耗到现在。而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救回来了,只不过很艰难。只要能救回来就行,屈向北最坏的打算就是……
留给白洋一个植物人唐誉,就算是植物人,白洋也就不敢死了。
等着等着,唐禹已经回来了。他大哥正在安抚老人,二哥在安抚二嫂和其余的家人,他能做的就是安抚好爱人。但这个任务格外艰巨,作为一个母亲,爱茉经受的苦痛比其他人都要高过百倍。
唐爱茉一直牢牢地攥着那串铃铛,好似攥住它就有了和催命符抢人的号令。叮铃铃的声音就是引路灯,希望能把唐誉引回家。
天慢慢黑了,抢救室外的灯光终于灭掉,所有人的世界却亮了一瞬。白洋双腿坐得发麻,站起来重心不稳,踉跄着走过去。医生摘下口罩,首先询问的就是谁是家属,他只负责手术,并不知晓外界的状况。
“是我。”唐禹搀着唐爱茉,“我们。”
“我们到那边去谈。”这里人多,医生怕说不清楚。白洋眼看着医生来了又走,到安静的地方对着唐誉的爸妈解释。他推测着医生的话语,从唐爱茉的表情来猜。
唐爱茉一只手捂着下半张脸,泪水轻而易举地淌过了她的手指。紧跟着双肩开始发颤,憋住的哭声藏在胸口里,引发了一场身体共振。最后忽然将脸压在唐禹的肩膀上,一只手攥着爱人的小臂。
唐禹的泪水是直接悬落到地面上,连面颊的皮肤都没沾到。等到他双手握住医生的双手,说不出话语,只剩下点头的时候,白洋跌宕起伏的心跳才开始规律。
“谢谢您,谢谢您。”唐禹立即咬住下嘴唇,藏好嘴唇的颤动。他的话语给在场所有人都带来了希望的曙光,可是仍旧有危机尚存。
“目前,没有在病人的血液检查中检测到百草枯的成分,上消化道和口腔黏膜也没有出现腐蚀。但是病人的唇周和下巴有被百草枯灼烧的痕迹,还需要进一步观察。人工耳蜗的内体机又被撬动的痕迹,好在没有伤及机体,我们已经缝过针了。他很幸运,也很顽强,接下来就是危险期,你们尽快办理一下转病房手续,需要icu加护。”医生并不认识唐家的人,他只知道他又一次用手中的柳叶刀从死神的手里抢回了一条生命,这一局,是现代医学赢了。
转病房手续是唐弈戈亲自操办,白洋一路紧跟着,但是当唐誉被推出抢救室的时候,他没认出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