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还没,李云帆一放假就回国了,之前有其他人约我跨年出去玩,我想着要和你一起旅游就先全推了,一个也没有答应。”陆知昀说,他被我靠着的那边肩膀似乎不敢动,整个僵硬在那里,我的余光里看见他不自在地挪了挪另一边身子,他反问我,“你呢?”
我没回答,刚从他身上离开坐直,他就立刻紧张地看过来。我顿时觉得有些好笑,明明我们两个之间更加亲密的事情都已经做过了,大庭广众之下我不过是靠了一下他的肩膀他就僵得好像不会动了,但我一坐起来又显得像是我始乱终弃。
除了公寓的微信群里有几个喜欢热闹的在问有没有人跨年夜当晚一起玩,以及眼前这位,整个爱丁堡就没有能和我一起跨年的人。
我如实地回答了他,陆知昀听完松了一口气。
“你能不能别约别人了,全留给我好了。”他说,见我有片刻的分神就立刻戳了戳我的手背,“正好上次买的那盒还有剩下的没用,裴南,要不咱俩出去住吧。”
“……”我心虚地朝前后左右各个方位看了看,全是老外的脸,还好,就怕现在全世界都开始学中国话,偏偏陆知昀还一脸的理所应当,“你下次讲这种事情能不能提前预报一下,外面这么多人万一被听到了!”
他想反驳我,被我看出来了,我立刻补上:“我最讨厌那种一恋爱就不顾别人死活的人。”
“好吧……”陆知昀瘪下去,他凑到我的耳边,用手将声音拢起来不让它们漏出去,“你考虑考虑,跨年我们出去住,你说了回去都补上的。”
这能否算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心想,有些话的确还是放在明面说比较好,反正大家都知道彼此心里想的是什么意思,没必要遮遮掩掩的,只是……脑子一热就会被事实情况给击垮。我让陆知昀冷静:“明天是跨年夜,酒店得涨价多少,后面日子是不过了吗?”
他扫了我一眼,倒是没再说话,我本以为这个话题就此结束了。
等到飞机落地爱丁堡,从机场出来之后,陆知昀才没头没尾地说了句:“裴南,你得记得和上次一样,动静小点。”
这次周围是没人了,同一班航班的乘客早就四散开去,我的尴尬好像结成泡泡在周围飞来飞去。
回公寓的路上,陆知昀问我今晚睡哪,深层意思则是请我来共享一下他的床。我面无表情地拒绝掉了这个提议:“明天再说,让我好好睡一觉补充体力。”
“对了,”我突然想起有一件还没有告诉陆知昀的事情,从一个多月以前陈修齐就开始喊着要来爱丁堡玩,结果中途又因为期末给搁置了,喊了这么久也是总算将计划从口头层面提上日程。我思考了一下,在陈修齐身为我最好的朋友、我本科的同班同学等诸多身份当中选择性地拣出一个对陆知昀介绍:“我本科室友,要来爱丁堡旅游,顺带找我玩。”
“你的室友?好啊,什么时候来……”他同样选择性地重复了一遍我的话,然后问我。
我算了算日子,回答他:“下周,总之在圣诞假结束,开学之前。”
放假的好处就是少了很多得每天惦记着的事情,把这最后一件事说完我的大脑就进入了放空状态。
周围熟悉的街景走马灯一样掠过,和去挪威之前不同的是圣诞时街边挂起的用作装饰的彩灯串已经零零散散地被拆了一些。天气不大美妙,雨刮器在混合着雨水的细雪当中划出半透明的扇形。
副驾那侧的车窗因为我的呼吸蒙上了一层白雾,将街角的古堡棱角处晕染成模糊的铅灰色剪影。
好像从一场梦当中将要醒过来的时候才会看到的场景。
明明才刚从飞机上下来,旅途过后迟来的不应期让我就已经有了恍惚的感觉,这场旅程究竟是真实的吗,唯有我腿上肌肉留下的酸痛感能够证明。
今天是,2024年12月,30日,我抬手,在车窗的白雾上面又画了一个雪人。
圆脑袋圆身体圆眼睛,嘴角的弧度夸张到像是这个简笔画雪人在强颜欢笑,我默默地在它旁边写上今天的日期然后拍照留档。
我想,只有这样我才能永远记得,而——在我旁边感叹明天能不能下一刻到来的陆知昀永远不会懂我正在为什么感到忧伤。
第39章
和陆知昀在家门口分别的时候我对他留下豪言壮志,势必睡够十二个小时。
我临时起意地搜索了一下爱丁堡有什么适合庆祝跨年的活动,只有睡饱了恢复体力才有精力在明天跑到卡尔顿山去看烟花。
陆知昀好似过去几年在伦敦被各种活动把精神世界养得太刁,他对小小的烟花提不起兴趣,反而说八卦一样地告诉我:“我之前听说前几年的跨年烟花,都因为天气原因给取消了。”
禁止事前乌鸦嘴。
尽管我的确相信了这话,现在细雨斜着扫过街道,就走了一小段路,我的裤脚就被路面的积水洇湿后黏在脚踝。
沿街的砖墙泛着湿漉漉的深灰色,扑灭了我心里才刚刚燃起的一点点希望。
算了,总之车到山前必有路,先补觉才是正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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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睡觉之前没有把窗帘全部拉上,冬令时的威力即便已经领教了很多次,但当我看到醒来之后一片漆黑几乎不见五指的房间还是恍惚了一下,恍惚自己是否还安好地在这个世界上,而不是莫名其妙地被掳到了哪个暗室。
在黑暗中坐了许久我才想起来下床开灯,顺便爬下床找水喝。我的喉咙里卡着半声未完成的梦话,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在骤然见光的眼睛里晕成三团重影。
意识逐渐开始捕捞记忆的残片,看了时间我才发现现在正是后半夜接近早晨,身边没有时差能够说话的人都在深睡当中,而打开朋友圈不断向下滑,则已经是在国内的家人朋友们在庆祝一年的最后一天。
我察觉到手机显示着有陆知昀的未读消息,发现时间已经是几个小时之前,从他断断续续的消息中我似乎能够在脑海当中拼凑出陆知昀昨晚是如何度过的。
最早的一条,他说跨年的烟花活动被取消了,因为天气太差。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语调上扬,颇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后面还怕我不相信一般贴了张新闻图。
我永远没有躲过英国坏天气的运气,失望在所难免,不过一开始就没有多少期望,所以也称不上十分难过。
后一条,时间已经接近零点,我不知道陆知昀哪来的信念能够支撑他在连续奔波好几天之后还坚持熬夜。他问我怎么一个午觉能从下午睡到半夜还是杳无音讯,要不是没有听到我开门的声音,他得合理怀疑我是不是失联了。
总之我现在回复什么都无济于事了,所以我干脆丢了手机又把自己摔回床上。
这个时候我想,陆知昀对我生活的入侵程度远比我想象当中还要大。
来留学之前我听过太多不愉快的经历,无论是被轻视还是被背叛,又或者是遇到了很多空心人,我都不希望发生在自己身上,与其带着一身心眼子来交朋友,不如一开始就做好独来独往的准备。
而很明显,陆知昀就是我计划当中的最大变数。
在身边空无一人的时候,我竟然忍不住想要去寻找他存在的痕迹。
我说不清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难道要追溯到在公寓楼下看见陆知昀的第一眼吗。
这种算不算命中注定,那丘比特的箭一定是乱射的。
过了今晚就是下一年,我和陆知昀相处的日子可以像我所剩无几的课程一样用倒数来计算,像是倒扣着的沙漏悬在我的眼前,让我眼睁睁地看着时间从我的手指缝中溜走。
安静的环境是荒谬想法最好的催化剂,我怕自己再胡思乱想下去,正好从挪威回来的行李还没有收拾,行李箱正原封不动地躺在我们房门口。
我强迫着自己起来干活,而不是干坐着当哲学家。
公寓的洗衣房是二十四小时开放,离公寓不远也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超市,不过这还是迄今为止我第一次真的在凌晨出门。
把自己睡完一个长觉之后积攒的电量靠出门耗尽之后我才最终又回到家中。
这个时候也不过刚刚天亮,陆知昀没有回复我的消息,我想他一定是还在做梦。
没有事情可做的一天时间都好像被开了慢速,算准了时间我在下午三点半开始洗澡,用上午才从超市新买回来的沐浴露将自己洗成一颗新鲜到像刚刚从树枝上采摘下来的橙子。
格林尼治时间下午四点,这一年的倒数第二项日程,我给在国内的家人和朋友们发了新年祝福。
做完了这件事之后我开始思考,穿什么去见陆知昀好。
我习惯在睡觉时穿着不成套的在衣柜角落里塞的时间久了满是折痕的旧t恤和从超市随意买的便宜睡裤,上一次也不例外——哪怕最终的结局都是被脱掉扔地上,这次我也想穿得稍微……起码看着稍微有情调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