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相里亭看赵艳芳被李平拦着,猴儿似的挣扎跳动,但就是过不来,他甚至还有闲心给自己倒杯水润润喉。
李平你说!刚才是不是我给你的钱,让你去镇上给小诚买烤红薯、包子这类他爱吃的?吃的没看到,味儿可全在这崽种身上了,李平你就说是不是!
这话李平没法否认,只能沉默点头。
赵艳芳仿佛站在了道德的高山上,有更充足的理由和力气对相里亭指指点点,她一把搡开李平,伸手就要抢相里亭左手边的糖炒栗子和点心。
恶狗扑食。
相里亭嗤笑一声,看不得她这副贪婪相,直接把人给推开了。
不想赵艳芳用力过猛,狠狠摔了个屁股墩儿,她面部表情瞬间扭曲了。
相里亭屈指叩了叩桌面,面含微笑:我说是买给我的那就是买给我的,你给他的钱是我的,拿去买的东西自然也是我的,你说了不管用。
赵艳芳疼得直哆嗦:放你的屁!
你不服啊,相里亭看她痛到抽气咬牙,顿时乐了,那我们来算算这些年的总账。
因为五块钱的学杂费交不上,我小学上完就开始上工干活。
这些年,我一天的工分按四毛算,八年就是一千一百六十八块。扣掉猪狗不吃的饭费,那也至少九百五。
赵艳芳你说,我这些钱哪儿去了?
院子里针落可闻,小厨房的切菜声又停了,李平原本不愿再掺和两人的骂战,此时的神色也变得微妙起来。
赵艳芳一张脸涨红,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什么九百一千,你以为你镶了金啊!想从我这儿讹钱?没门!
她印花的新背心沾了黑灰,整个人龇牙咧嘴,灰头土脸,再加上说话时狂乱的表情,活脱脱的泼妇。
相里亭知道,跟这种人掰扯道理是理不清的,但好在他也不是什么讲道理的人。
他胳膊往饭桌上一撑,语气慢悠悠的:倒也不是讹钱,主要是想把我应得的部分要出来。毕竟这次进了趟卫生院,那护士说我这身体亏损得太多,恐怕没几年好活了。
瞎!那我还顾虑你和李诚干什么?相里亭手一摊,笑得仿佛无赖,惹着我不痛快了,我就去给他们学校校长写信,好好给他讲讲李诚这些年是怎么对我们两兄弟敲骨吸髓只为自己上学的。
闲着没事我就去镇上走走,长这么大还没看过中学什么样呢,要是能在里边搞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让李诚也跟着被开除,耽误了高考那可就更好了。
当然了,你不给也没关系,这院子总共也就这么大,不管你把钱藏哪儿,我总能翻出来的。但是吧,到时候可就不止是钱的事了,我想你应该能考虑明白。
赵艳芳同志,你说呢?
赵艳芳同志五个字,经他嘴里说出来讽刺意味颇浓。
饱含恶意的双眼漆黑不见底,赵艳芳呼吸一窒。
她相信对方这么说一定也敢这么做,毕竟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快死的人什么疯狂事都做得出来。
五分钟后,相里亭数完一沓钱和票,中指抵着拇指在上面一弹:赵艳芳同志,你记好了啊,这儿是三百二十一块钱,离我那九百五还差一大半呢。你最近注意花销,趁早把钱还上,欠人钱可不是个好习惯。你也老大不小了,赶紧把这坏毛病改了,连本带息还钱。
赵艳芳简直要疯。
【赵艳芳负性情绪值+15】
第3章 农业科学家
她的钱!
她的三百块钱啊!
小院内饭香四溢,赵艳芳双眼血丝蔓延,心都在滴血,憋闷得快喘不过气,捂着胸口差点没撅过去。她饭也不吃了,忍痛颤着腿回屋,恨恨拍上门。
砰!
烦人的苍蝇走了,周遭空气都清新不少。
相里亭吹了个清亮的口哨,将钱妥善放进盒子,心里琢磨着最近要改善改善饭食,先把身体调养好。
正琢磨着哪天去镇上国营饭店吃一顿,相里亭指背摩挲着下巴,视线和李平正对上。
李平神色极为复杂,蓦地握住相里亭皮包骨似的手腕:小亭,你跟哥说实话,你你真没几年好活了?
说到最后,李平喉咙发紧,语调也跟着发颤。
相里亭回忆了一遍醒来时陈升交代的话,沉吟片刻道:没事的大哥。
我苦命的二弟啊!
李平听不得这勉强的安慰,杜鹃泣血似的哀嚎。
冷不丁一嗓子吓了相里亭一跳,接着就见李平的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李平眼里含着一包泪,恨不得跟相里亭来一个抱头痛哭,嘴里不住地喊:二弟啊,你的命可真是太苦了!
相里亭:
相里亭挣开手腕,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别哭了,我这不是什么事儿都还没有吗?
是这样的,大哥你想想,我要是一直跟几年前一样,吃不好吃不饱中间还得饿几顿,营养跟不上,肯定没几年就得过劳死。但是呢,要是好好食补,把身体调养好了,那不就没事了吗?
哥,你让嫂子给我多做点好吃的,二弟这命啊就不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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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声一停,李平觉得刚才的自己就是个傻子,脚趾牢牢地抠在地上。
厨房门口探头探脑的两个小女孩见赵艳芳走了,拔腿小跑过来。小朋友明显和原主关系很要好,其中一个仰头朝相里亭道:二叔你别听我爸瞎嚎,好人都会有福报,你肯定会没事的!
另一个跟着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相里亭摸了摸她俩的小揪揪,从装点心的袋子里取出糖块,分给两个小不点:一会儿饭后吃。
小朋友双眼瞬间亮了,立马蹭过去嘴甜道: 二叔最好了!
我最喜欢二叔啦!
李平:那是我买的糖!
赵艳芳掌家极度抠门,只对小儿子慷慨,两个小姑娘只在过年的时候分到过一两块糖。这下相里亭给的糖块都快把身上的小兜装满了,两个女孩儿笑得特别欢快,小棉袄一样围在相里亭旁边。
在她们眼里,挥手就是一大把糖块的二叔那叫一个豪气干云。
李平长叹一口气,刚才的尴尬总算揭过去,不过他还是不放心,放低了声说:你这么跟妈闹,她心里肯定有芥蒂。我知道你怨,不服气,但万一这么闹下去分了家,小辈不占理,村里人肯定指责你。
透过小厨房的门,相里亭看到菜装入盘中后,起身过去帮忙端,等李平在他耳边亦步亦趋说完,他将菜端上桌,抬眼看向李平,眼中意味不明。
大哥,比起被她剥削扒皮,分家没什么不好,相里亭说着轻叹了口气,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不是她的孩子,血脉里没有流着她的血,在她赵艳芳眼里就算是牲口都比我有价值。
李平猛地一怔,又听相里亭道:不过我还以为比起我,分家这事儿大哥你会更急。毕竟两个小朋友也快到上学的年纪了,你看赵艳芳那样子,是会让她们安生上学念下来,还是一早安排嫁出去,把那嫁妆留给三弟的孩子?
两个小朋友笑着摆弄糖纸,笑声清脆悦耳,李平眸光颤抖。
相里亭也笑了一下:大哥,咱们这一辈子给三弟铺路,下一代总不能也被按着吸血,走我们的老路吧?
这句说完,相里亭没再开口了,安心等开饭。
李平嘴唇蠕动,想说都是为了一家人生存哪有什么吸血不吸血的,经常安慰自己的那一套说辞到了嘴边,却怎么都开不了口。
诡异的沉默没能持续多久,饭菜依次上桌,三个大人两个小孩围坐在圆桌旁。
大嫂林静在厨房做菜时支着耳朵听了全程,知道一向掌握分饭大权的婆婆为什么闭门不出,笑着给他们一人盛了满满一碗饭。
今天做了红烧肉,香飘十里,相里亭的馋虫被勾了老半天,这下总算得以餍足。
红烧肉做得软烂入味,肥瘦相宜,相里亭拿筷子夹住,吸饱了汁液的肉块软弹,咬上一口极致的香气在味蕾炸开。
今天咱们家开饭这么早啊,没等我就先吃了。
李诚一进家门看到的便是这一幕,他眉头紧皱,心里有些不舒服,又觉得怪异:妈人呢?你们吃独食怎么不叫她?
往常都是赵艳芳掌控分饭大权,荤菜都留给他,这些人只分到清汤寡水的猪食,今天赵艳芳没露面,这些人敞开肚皮吃怎么看怎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