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林书阁不敢受长辈之礼,连忙在她行礼前阻止道:“夫人这是折煞我,我与仲宣情同手足,实在当不起夫人这一礼。况且当日机缘巧合才救下来仲宣,现在想来或许是仲宣福气大的缘故。”
  谢凝一听这话,乐道:“既然这样,你也别叫什么夫人了,也随二郎唤我一声姑母吧。”
  林书阁立刻嘴甜道:“见过姑母。”
  谢凝今日既见到“死而复生”的谢谌,又平白地了如此优秀的子侄,喜得跟什么似的,拉着林书阁嘘寒问暖,又事无巨细地问着西北发生的各种事。
  谢谌看着昏黄的烛光下,笑语盈盈的谢凝和温柔有礼的林书阁,俊朗的面容上也带上一层笑意。
  第186章
  鼓声威严, 雅乐庄重,谢谌率领部下从肃武门一路行到云福宫,士卒面容肃穆, 手持戈戟,胯下骏马神勇, 步履整齐而有力。
  通向云福宫的主干道两边站满了文臣武将, 个个屏息凝视, 目光坚定,林书阁因清泉拒敌之功, 也参加了这个献俘仪式,位置还挺靠前。
  雅乐奏了一遍之后,铿锵有力的军鼓便响了起来,鼓点声似雷鸣, 声声迭起, 像是置身于紧张的战场中。
  突然,鼓点渐渐停息,所有人躬身行礼, 中官尖细的声音传了过来,“陛下驾到。”
  所有臣子即刻下拜,林书阁也随着众人行礼,因低着头的缘故, 他只能听到一声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众卿平身,今日于云福宫举行献俘仪式, 皆因西北战事大胜,卫爱卿斩获匈奴单于,俘获匈奴王室十余人, 扬我大燕君威,朕今日于云福宫以匈奴单于及王室首级祭祀祖宗社稷。”
  永元帝语调坚定,带着十足的威严,所有臣子再次俯首叩拜。
  木邪单于的首级以及几名匈奴贵族被带了上来,甲兵上前挥起刀戟,斩下了几名匈奴贵族的头颅。
  中官大声道:“祭。”
  永元帝将一杯清酒洒向黄土,上拜大燕历代先王。
  林书阁见识了一次古代的大规模祭祀,心中感叹不已,恨不得将此情此景画下来,再详细描述个三千字,不过现在氛围太过庄严,他只能敛目垂眸,将自己当做没有表情的雕塑。
  终于,祭祀仪式结束,永元帝将谢谌召到跟前,大声道:“爱卿此战为朕为大燕除了心腹之患,以爱卿的军功,朕特赐爵关内侯,封长水校尉。”
  大燕中央军制由郎卫、南军和北军组成,郎卫负责皇帝安全和各殿殿门以及殿内的护卫工作,是宫廷禁军。南军则负责宫门安全以及宫城内的巡查。
  至于北军,即负责宫城外,京城内的安全,由执金吾统领,长水校尉为执金吾部下,与屯骑校尉、虎贲校尉、步兵校尉等八名校尉共同掌管燕都治安,秩皆二千石,属于中央级别,谢谌曾经封的互羌校尉属于地方级别,就拿俸禄来说只有六百石,相当于从地方调到了中央掌管都城治安。
  林书阁在心里盘算了一下,颇为谢谌骄傲,其余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小声嘀咕起来。
  “陛下封卫将军为长水校尉,这是要与丁大司马分权啊,南军北军相互制衡,这是大家都知道的门道,看来陛下极为信任这位要上任的长水校尉。”
  林书阁听了一耳朵,心下思忖片刻,听这些大臣的意思看来北军应该掌握在丁家手中,偌大个皇城的兵力部署掌握在权臣手中,小皇帝估计睡觉都不得安宁。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难怪要封谢谌为长水校尉,若是宫中有变,保不准得南军前来救驾。
  谢谌此刻自然也想到了这些,不过封在南军,与丁家别苗头,正得他意,他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俯身跪下道:“臣谢陛下隆恩。”
  永元帝意气风发,爽朗一笑,他携着谢谌面向所有臣子道:“有长水校尉在南军,朕心甚慰啊,献俘仪式已毕,众爱卿随朕同去殿内,今日庆功畅饮。
  臣子们也配合地俯身恭喜永元帝又得能将,各自入座之后纷纷举杯庆贺,几名大臣还过来向谢谌表示恭喜。
  待看清谢谌面容之后,突然,一名大臣即将脱口而出的“恭喜”戛然而止,指着谢谌的手指颤颤巍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旁边的臣子道:“你怎么了?看什么呢?”
  “谢……哦不,我……我在恭喜卫校尉……恭喜卫校尉。”
  “你怎么了?奇奇怪怪的,”另一名臣子冲谢谌道:“恭喜卫校尉,卫校尉真是少年英才,不可多得的人才,今日献俘匈奴的仪式,卫校尉更是姿仪甚威……”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人扯了扯袖子,“怎么了?陛下让四下畅饮,我又没……”
  他回头看了看周围,以丁家为首的官员脸色铁青,有的甚至面色发白,皆愣愣地盯着谢谌的脸不动。
  另外一派的官员则欣喜者有之,偷摸垂泪着有之,不敢相信者有之,茫然无措者更有之,一时之间,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连忙低头,喝了杯中酒,抬头猛然瞧见天颜,却见永元帝平日里温和的面容上带着高深莫测的笑意,连忙退了回去。
  林书阁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冷笑,谢谌倒是走过来与众官员见礼,有一名官员看着他一步步走下台阶,手脚发软,竟然瘫软在地,杯中酒液撒了一身。
  谢谌上前为他扶起酒杯,举杯道:“我初来乍到,不知是哪位大人?”
  “我……本官乃是廷尉监王真。”眼前之人惊恐地看着谢谌,眼中闪过忌惮、怀疑、狠厉几种情绪,“卫校尉本官倒是看着眼熟。”
  此话一出,仿佛问出了在座众人心中的疑问,所有人立刻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这边。
  谢谌冷眼瞧着他的色厉内荏,轻笑一声道:“久闻王大人掌管燕都刑狱,手下审过犯人无数,从未有过冤假错案,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他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似笑非笑地看着王衡,又道:“不过王大人说我眼熟是何意,在下祖籍陇西,长在西北,未曾见过王大人,莫不是王大人见今日是个好日子,凑趣不成?”
  王真死死盯着他的面容,“卫校尉说笑了,”他举起一杯清酒,“贺卫校尉高升。”
  谢谌举杯一饮而尽,“那便多谢王大人。”
  没了热闹看,其余官员也各自举杯敬酒去了,一时间觥筹交错,热闹非凡,谢谌遥遥朝林书阁举杯,林书阁温柔一笑,用口型对他道:“少喝些。”
  二人默契十分,谢谌自然知道他在说什么,只伸出一根手指道:“最后一杯。”
  不远处永元帝下首坐着的丁文博高声道:“我听闻林大夫与卫校尉相识于微末,情比金坚,又结为兄弟。此次西征,多赖林大人手下之火器,不知二位如何相识?我大燕向来以孝治国,朝中多推崇孝悌之士,林大人可否与我等说说你们是如何相识?如何在西北步步高升,如今又在燕都身居高位?”
  林书阁奇怪地看了看这丁家子,不是说朝堂斗争皆是隐于暗处吗?怎么还有这样直接图穷匕见的?
  他起身道:“敢问这位大人是?”
  旁边里面有官员道:“此乃丁大司马长子,卫尉大人丁文博。”
  卫尉掌管整个北军,怪不得永元帝要找人制衡,北军在丁家手里,果真权倾朝野,气焰嚣张。
  “原来是丁大人,下官失礼了。”林书阁恭敬道,“大人如此关心下官,倒是教下官惶恐不已。”
  “你有何惶恐?”丁文泓斜着眼睛看了一眼林书阁。
  林书阁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下官来自西北,自幼失怙,平日里只有伐柯人如此关心于我的身世,不想丁大人慈心善意,我…下官实在感恩。”
  “你知道就……你敢将我与伐柯人相提并论?”丁文博怒气冲冲,咬牙切齿地看着林书阁。
  伐柯人就是媒人。
  林书阁连忙躬身行礼道道:“是我言错,是我言错,丁大人勿怪。”他举起酒杯,“此三杯酒就当我向丁大人赔罪。”
  他连饮三杯,看得众人目瞪口呆,有人只道果然是西北边塞来的土包子,听不懂人话还粗蛮无礼,有人却看出林书阁在拐弯抹角骂丁文博多管闲事,人家兄弟俩如何相识又与你何干,还有人看出林书阁这是故作此态,并不想回答丁文博的问题,而且进退有度,得罪了人又示以懵懂之态,自罚三杯却让丁文博再不能发作。
  丁文博气得七窍生烟,还欲再与林书阁分辨,只听一道苍老而又沉稳的声音传来:“文博,殿前失仪,还不退下。”
  丁文博眼中带着凶狠,狠狠剜了林书阁一眼,“是,阿父。”
  丁岩何目光如电,锐利的眼神看着林书阁片刻后道:“本官听说林大人在西北兴办学堂,置物富民,百姓交口称颂,人人皆言林大人是能吏,干吏,今日一见想来传闻也有虚言。”
  这是直接说林书阁刚刚在扮猪吃老虎,表里不一,要么是传闻有假,要么林书阁心机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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