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谢谌听他连夸一串好词,也道:“哥哥确实如此,但我想哥哥并不愿意去燕都。”
  燕都如此局面,新帝只不过是被丁家扶上帝位的傀儡,如同元庆帝一般,若新帝真想夺丁氏权力,必定少不了血雨腥风,哥哥此时前去燕都,不免参与其中,哥哥一无根基,二无党派,拿什么去和丁家抗衡,靠新帝吗?谢谌心中自嘲。
  况且哥哥性子纯正,他也不想让他去蹚这浑水。
  阮青昀奇怪得看了一眼谢谌,小公子看来和林县丞关系不错。不过,现在的燕都世家盘根错节,又有丁家手握重权,林书阁要想出头,必得投靠一家,但以他的人品性格,必然不愿意,那便只有当纯臣一条路,但这条路确实危险,一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小公子这么想也没错。
  他叹了口气,和他讲起燕都的现状,新帝刚刚亲政魏郡便发生饥荒,丁家利用天象灾异来攻击上书支持新帝亲政的大臣,朝堂之上相互攻讦,你来我往。丁家又势大,帝党节节败退,为了安抚人心,新帝亲下罪己诏,才平复了这次闹剧。
  只是丁党一看新帝示弱,在朝堂上肆意清除异己,打得帝党一退再退,所以新帝才会派出他来赈灾,安抚民心。
  而丁党怕他赈灾有功,得了民心,便派了丁文泓一个纨绔子弟过来分功,一路上他捉拿斩杀了不少贪官污吏,这些人大多数都是丁党。
  也有官员体恤民情,冒着触犯国法的危险私自开仓放粮,他也酌情处理,认为其事出有因皆是为了百姓,特地禀告新帝赦免了他的罪责。
  “大人此行凶险,回去之后恐有一场恶战。”谢谌听他分析朝堂局势,感叹道。
  “公子所言甚是,只是我为官数载,当年初出茅庐之际第一次受挫便是年轻气盛得罪了上锋,若不是谢公查清事由,还我清白,只怕我早已是黄土枯骨了。”
  “但有些事情总是需要人做的,譬如当日的谢公,也譬如今日的我和以后的公子。”阮青昀意有所指,轻声道。
  谢谌眸子幽深似海,仿佛要将人溺毙一般,他抬头直直看向阮青昀,笑道:“既然如此,大人不妨找几个人,他们既不是丁党也不是帝党,却是内心热忱,一心向公之人。”
  “公子如何得知他们?”阮青昀震惊道。
  谢谌没说话,只在桌上用手指蘸了蘸水写了几个名字。
  阮青昀默默记下这几个人名,抬头重新看了看谢谌,印象中这位小公子还是在燕都出了名的“谢家玉郎”,人人只夸赞他的样貌,对于他的才能似乎谢家从未传出一丝一毫,他也只是听说这位小公子不像他父兄一般擅弄笔墨,似有承继谢公之志,至于其他不得而知。
  看来经历家族巨变之后成长了不少,再也不是当年被谢夫人送来后神情恍惚,满心只有杀了仇人泄愤的小公子了。
  又或者他本来就是如今看到的这个样子,只是谢家不想他木秀于林?
  阮青昀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不由得盯着谢谌出神。
  谢谌却仿佛没察觉到他的视线一般,转而问起了甘州事宜,阮青昀也顺势转向了他在甘州所见所闻。
  “大人想在燕都也将这些技术传出去?”谢谌为他斟了一杯茶后问道。
  “确有这个想法。”阮青昀回道。他在甘州亲眼见到百姓各种谋生手段,而这些皆是由那位林县丞想出的技术实现的,若是燕都也有此番幸事,不知会有多少百姓受益。
  “那大人可能保证此番技术不会被世家把持,继而盘剥百姓,成为其攫取巨大利润之道?”谢谌反问。
  阮青昀沉默许久道:“不能,也罢,姑且再等等。”等新帝掌握大权之后。
  第77章
  “你说什么?二郎还活着?当日火烧谢府, 分明有二郎尸体的,还是说阿父和兄嫂他们搞了一出偷梁换柱?”谢凝脸上带着欣喜,语气中却带着一丝不敢置信。
  阮青昀朝她点了点头。
  谢凝眸中含泪, 急切地问道:“那他在何处?现在好不好?”
  “西北。”
  “西北?”谢凝疑惑地问出了声,“二郎一定受了许多苦。”
  她来回走了几步, 缓了缓心神, “西北虽然偏远还有外敌威胁, 但总比这里安全,去得好去得好, 老天保佑,我谢氏一族后继有人。”
  谢凝一时被惊喜冲昏了头脑,“对了,他如今多大来着, 应该快一十有六了, 阿昀,你见到他了是不是?他长大了是不是?是不是长得像极了阿兄阿嫂?”
  阮青昀笑道:“小公子少时便生得极好,现在自然风采依旧, 隐隐有谢公之风。”
  “那是自然,他幼时便是阿父带大的,后来阿父要镇守陇西,才让他丢给阿兄阿嫂, 想当年调皮捣蛋没少挨罚。”谢凝眼里带着些暖意,像是陷在回忆中。
  良久才道:“阿昀,此事切不可让你我之外的任何人知道。”
  阮青昀无奈得轻笑出声。
  谢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傻话, “怪我,太高兴了一时昏头了。”
  “这是公子让我交给你的,还说将一份转交给谢三姑娘。”阮青昀从袖中掏出一件东西道。
  “二郎给我和阿盈的?”谢凝惊喜道。
  她将袋子打开, 里面放着几张纸,是几处田宅的地契,谢凝在脑中想了想,这些并不是谢家以前的田产,二郎手中怎么会有这些?
  “公子听了你和谢三姑娘的事后,想是要帮你们一把。”毕竟母家尽没的出嫁女并不好过,谢盈一被休弃的女子就算有其他谢氏女照顾也不好过。
  听到此言,谢凝横眉冷对,颇有乃父之风,“谢家子出类拔萃,谢氏女自然不遑多让,他在西北举目无亲,艰难度日,何须挂念我们这些锦绣堆里的,自从我从前和那忘恩负义之徒对峙之后,燕都谁敢再辱我谢氏女?”
  “就算是阿盈,离了那腌臜货,手中有钱还有田宅,不比守着那薄情寡义之人快活?”
  “二娘。”阮青昀有些无奈。
  “行了行了,知道你要说什么,好吧,就当二郎的孝心了,难为他远在西北还惦记着我们。”
  “我还想问你,二郎当年到底是怎么到西北的?”谢凝将袋子收下,脸上皆是关心和挂念。
  阮青昀知道她的性格,不弄清楚誓不罢休,只能将他当年秘密将谢谌送出燕都,不料谢谌却误打误撞遇上了羌人出来抢劫,被掳去了羌人部落,历经千辛万苦才逃到了西北,为人所救之事一一细说,听得谢凝一边垂泪一边大骂丁氏。
  “阿昀,以后二郎有任何消息定要派人告知我,不行,你让人给我递个信,我亲自过来。”谢凝严肃道。
  阮青昀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二娘可是与柳兄……”
  “不提他。”
  外面有仆人进来禀告,“大人,柳大人在外面,说是来接……夫人的。”
  “知道了,下去吧。”阮青昀吩咐道。
  “二娘,有些事可能有误会。”阮青昀见谢凝眉间一片冷然,语重心长道。
  “我知道你与他也算有同窗之谊,却也不必替他说话。”
  阮青昀叹了口气,和她一起走出去。
  门外一名男子正站在堂中盯着一幅画发呆,听到二人脚步声,回身道:“阮兄叨扰了,我来接二娘归家。”
  “阿昀,你可记得我说的话。”谢凝对阮青昀道,继而转身大步向外走去,眼神都没给丈夫一个。
  柳然向阮青昀颔首,立刻追了上去。
  阮青昀看着这对爱侣硬生生成了怨偶,叹了口气。
  甘州县。
  林书阁正坐在院中树下乘凉,夏日快过去了,但日头依旧很烈,梨树下却一片凉意。
  他前段时间将双胞胎送去了书院,家中又剩他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正好今日休沐,他准备今晚随意拌个凉面吃,这会一点都不想动,只想偷得浮生半日闲。
  这几个月又是农忙又是灾民,还得抽空帮许郁想戏剧情节。陆樾川自从听说魏郡发生饥荒之后,便和叶祁两人不顾他们阻拦直奔魏郡,到现在都还没回来,也不知有没有遇上麻烦,戏目和传奇本子自然没人写了。
  许郁只得让其他先生的本子先顶上,可反响确实不如陆大才子的好,他便只能天天过来磨林书阁了,闹得林书阁不得安宁。
  前几日刚磨走几段情节,许郁拿去让手下先生润色去了,今日便没来烦他,林书阁乐得清闲,手下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小白的脑袋,一人一猫昏昏欲睡。
  直到几下敲门声将他从昏昏欲睡中惊醒,小白也被他的动作惊得睁开了眼睛。
  不会又是许郁吧?
  他抱着小白,脸上带着被吵醒的烦躁去开门。
  “我说你也不必天天来吧?”林书阁边开门边道。
  只见一束丁香出现在眼前,来人本来是想给他个惊喜,却不想听到这话,出声道:“有人天天来烦哥哥吗?”
  “仲宣?”林书阁惊呼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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