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所以大人才来定远郡?”秦简问出了心中所想,半天没见自家大人说话,抬头却见他神思不属,一副魂游天外的样子。
  “大人。”
  阮青昀被惊醒,“无事,你先去办吧。”
  秦简脸上带着疑惑,却也没敢问什么。
  林书阁这几日一直在陪着那位燕都来使四处逛,不过这位大人性格温和又见多识广,一路聊下来让他受益匪浅,两人相谈甚欢。
  等阮青昀终于尽了兴去了都尉府巡视,林书阁才闲下来,处理这段时间积压的公文,等到休沐时再带着弟妹回了一趟清溪镇。
  林清远和林萱自是十分开心,二人前段时间一直担心兄长安危,如今见他平安无事一家人还能回家住几天,自然欣喜异常。
  林书阁一早便出钱请人收拾了一下房屋和院子,因而兄妹三人只是简单做了洒扫便可以住进去了。
  林清远回到熟悉的地方,兴致盎然,一会去拉着林萱回忆少年时,一会又野出去踩了一篮子野菜回来,说是要今晚做来吃。
  林书阁拿他没办法,只能让他撒开欢好好玩,毕竟这也相当于放暑假嘛。
  他挽起袖子正在擦桌子,林萱惊呼一声,他放下抹布回头望去,见林萱拿着一张小弓,不过年久未修,有些朽坏,林萱刚刚收拾的时候,不小心撞到地上,弓身摔出一段裂痕。
  “哎呀,这好像是二郎的弓,他自己打了猎物之后买的,不过后面没怎么用了,怎么搬家的时候没带过去?”林萱拿着弓可惜道。
  “哦对,后来他常用的弓是大兄你送的,他带去了终古隧,这张倒留在了这里,可惜刚刚被我撞坏了。”
  “无事,我拿去修一下,说不定还能用。”林书阁将弓从她手上接过来,用帕子擦了擦,收了起来。
  三人收拾完屋子,围坐在一起吃饭,林清远今日兴致过高,嘴里话说个不停,惹得林萱夹了一堆菜给他,让他多吃饭少说话。
  林清远说着说着突然想起,“大兄,前段时间魏郡灾民涌入甘州时,二郎来信问平安了,信我放到你房间书桌上了,你看到没有?”
  “终于想起来了是吧?”林萱斜了他一眼,笨死了,大兄怎么可能没看到。
  “看到了,已经给他回信了。”
  “那便好。”林清远说完事便埋头吃饭,没看到林书阁眼神带着担忧。
  而他们口中的二郎此刻却一头雾水,他今日忙了一天,终古隧新来一批士卒,要训练他们的骑术和射术,有些士卒天赋不够,训练起来一下忘了时间,一直到傍晚才让他们去休息。
  他刚练完兵洗漱完毕准备去巡营,士卒来报赵都尉让他接待贵客。
  他心中纳闷何人来要此?赵都尉还亲自派人来说明,一边考虑人选一边朝着营帐走去。
  却见营帐外空无一人,往常值守的士卒不见踪影,帐内却燃着烛火。
  他心下一紧,轻轻撩起帘子,悄无声息摸了进去。
  一人背对着他负手而立,见他半天没动静才转过身来。
  谢谌浑身一震。
  只听那人道:“经年未见,公子长大了。”
  第76章
  谢谌至今都能想起阿母惊惧的表情, 燕都谁人不知谢夫人气度高华,一举一动皆是世家贵女典范。
  可谢谌却看到母亲眼中满是悲痛和不舍,“二郎, 去你外父家,有人会带你出去。”
  “不, 阿母, 我哪里也不去。”今日风声鹤唳, 谢谌虽然不是朝堂之人,但通过家中父兄的神情推断定是出了大事。
  现在又见向来无论发生什么事, 都会教导自己沉下心不可自乱阵脚的母亲神情如此,自然不肯离去。
  “阿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一起解决好吗?实在不行还有大父呢。”谢谌眼中含泪,哀求道。
  “二郎, 家中出了大事, 你必须走。”谢夫人语气凄然,留恋般摸了摸谢谌的脸,然后将他一把推了出去。
  “阿母, 我不走,我不走。”谢谌声嘶力竭,拉住她的胳膊,一声声喊道。
  身后一人现身, 谢夫人用力扯开谢谌的手,平静:“带他去卫家,若是卫家出尔反尔, 送他去找阮青昀,他自有安排。”
  那人跪伏在地,回了一声:“是。”
  “谢谌, 你逃出去谢氏一族说不定还有转机,”他看着哭得泪流满面的谢谌,厉声道:“不许回来听到吗?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许回来,你要是敢回头,九泉之下别怪我不认你。”
  “阿母,不要……你们不能这样。”
  谢谌拼命摇头,声音哽咽,泣不成声。
  他挣扎着伸手去够谢夫人的衣角,身后男子力气极大都拉他不住,只能挥手打晕他,然后向谢夫人躬身行礼,扶着谢谌迅速离去。
  谢夫人抬手擦干泪水,昂首挺胸,她仍然是燕都人人交口称赞的谢氏夫人卫嘉言,她回头最后一次看了一眼小儿子离去的方向,大步走进了谢府,前面就算是刀山火海,她也要去闯闯。
  谢谌从思绪中清醒了过来,他眸间微动,看向阮青昀,倏尔撩起袍子跪了下来。
  “当日情况危急,未能答谢大人,今日重逢,谢谌在此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公子快起。”阮青昀几步走过来,将他扶了起来。
  “公子何出此言,当年若无谢公相救之恩,何来阮青昀今日,况且我也不过做了我应该做的,那丁岩何倒行逆施,残害忠良,定会遭天谴的。”阮青昀想到当日情节,愤然道。
  谢谌眸间闪过恨意,又转瞬即逝,问了一句:“姑母她还好吗?”
  “二娘她还好,那柳家也不敢对她如何,左右不过一些闲言而已,二娘不会放在心上。”阮青昀笑道。
  当时谢家出事,谢二娘联合所有出嫁的谢氏女子上书,连问当时的元庆帝谢氏一族历来忠君报国,父亲谢公素问为燕朝出生入死,老来还镇守一方,兄长更是克己复礼朝廷肱骨何罪之有?字字沥血,燕都忠义之士人人敬佩。
  可是当时的元庆帝大权旁落,朝中大权早已落入丁氏一族手中,丁氏把持朝政,清除异己,人人自危,谁又敢帮谢家说一句话,不落井下石便已经不错了。
  其中便有怕得罪丁家,休弃了谢氏女的人,被谢二娘找上门去,以七出三不去之礼将那人骂得狗血淋头,还帮她讨回了嫁妆,用车载回家去。
  自此,谢二娘一战成名,再无人敢因谢氏族没而欺辱谢氏女。
  谢谌静静地听他讲着谢二娘的事迹,轻笑一声,起身从箱子里拿出一件东西,“大人,劳烦您将这个转交给姑母,其中一份让她给阿盈姐。”
  谢盈便是那位被休弃的谢氏女。
  顾青昀接过来,只觉得有些重,料想是谢谌给二娘的心意,便收了起来。
  “大人怎么会到定远?”谢谌问道。
  “魏郡饥荒,陛下得知后便派我和丁……丁文泓赈灾,不想粮食不够便到定远买粮,顺便见见公子。我想公子到西北后定会和谢公一样去投军,便让人打听了一下,说是有一名小将英勇非凡,数次击退匈奴的进攻,又姓卫名唤仲宣,便知道是公子了。”
  谢谌想起自己当日被林书阁问起名字,情急之下才扯出这个名字。
  卫是取了母姓,仲宣则是因兄长谢弈字伯宣,他便跟着给自己取了字,仲宣。
  “大人可是从甘州而来,不置可否见到甘州县丞,他可还好?”
  “确是从甘州而来,你说的可是林县丞?自然是见到了,风姿绰约,德才兼备,我想着回燕都便禀告陛下,此人一等贤才,不可屈居在名不见经传之地。”
  阮青昀想着燕都的陛下刚刚亲政,自是用人之际,林书阁才能非凡又心系百姓,若能为陛下所用,定能如虎添翼。
  “他是我兄长,我从羌人部落逃出来之后身受重伤,便是哥……他救了我。”
  谢谌看着寂寂夜色,那夜也是这样的夜晚,不过要冷上许多,他躺在西北萧肃的冷风中,谢家众人的脸在他脑海里此起彼伏地出现,一会是大父见他天赋极好,笑着将他抛起来,大笑着说谢家将帅之门要有传人了,大父如此说皆因父亲和兄长皆是文官,未能继承谢家武人之风。
  一会又是父亲闻言劝他谨言慎行,不可调皮捣蛋,惹你母亲生气,一会又是兄长和阿嫂联合帮自己求情,一幕幕画面如走马灯般接踵而至。
  最后定格在谢夫人将自己推出谢家的一幕,他流着泪,想说二郎可能只能到这里了,对不起,是二郎无能,未能让谢氏一族沉冤昭雪。
  他渐渐闭上了眼睛,等着西北的风雪将他吞没,却不想听到一声天籁之音。
  有人经过,他不知是敌是友,只能赌一把向来人呼救,不想遇到了哥哥。
  被他背在背上,他只道在西北这样的风霜下,他竟然感觉到一阵暖意。
  “竟然是林县丞救了公子?这可真是,怪道我见他眉目清朗,惶惶君子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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