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这种昼夜不休的苦日子一直持续到昨天早上。那天鬼井看准机会，“奋不顾身”的替温斯先生挡住从天而降的花盆，自此升职为男仆长后，才有了偷懒观察的机会。
说起那天鬼井就来气：“那个煞笔居然在我扑倒他的时候暗戳戳摸我的腰！玛德这个死变态，早知道我应该直接放个水缸在上面，直接砸死他！”
唔了一声，黎忻对摸腰的部分不置可否。虽然他根本怀疑温斯先生不喜欢人类，但鬼井一个辅助都没觉得自己身上有别的异常，那就先不用管了。
鬼井说的地下室暗门在一处灌木后面，木质门加锁链，基础到有锁没锁都是一脚的事。
不过两人明显不准备用这么粗暴的方法，鬼井四处看了一眼，最后从口袋深处掏出一枚牙签。
“牙签开锁，你确定？”黎忻瞥了一眼，不动手干评价。
他的异能其实非常适合开锁，但很遗憾，禁令在身，帮不上忙。
“这你就不懂了，副本道具，连铝合金都能戳出一个洞，区区铁锁。”鬼井边说边三下五除二撬开锁，随后熟门熟路的接住锁链塞进裙子兜里。
映入眼帘是一条漆黑的甬道，两人一路向下，最终走入一条漆黑的走廊。
走廊两侧都是关闭的木门，贴近门板就能听清里面混乱的杂音。
无法分辨男女的稚嫩声音传入耳中，他们的念诵速度并不快，但确实是某种古语，黎忻也无法判断它们的具体含义。
“怎么样？”见黎忻忽然面露沉思，鬼井以为他听出了什么，赶紧问道。
“听不懂。”黎忻耸了耸间，但目光却落在走廊尽头那扇门上，忽然询问：“那边的房间你进去过？”
“那里啊，因为里面没有声音，所以我上次进去了。”鬼井压低声音：“这里没法用任何光源，具体有什么我也看不出来，但能确定里面没人。”
闻言，黎忻依旧远远看着那扇明显干净很多的门，很快开口：“再开一次。”
鬼井没说什么，亦步亦趋的跟过去后摸黑磕磕绊绊了半天。最后还是看不下去的黎忻拿过牙签，撬门开锁的过程不到三秒钟，一看就是位熟练工。
顶着身后微愣后逐渐幽怨的目光，黎忻面不改色的走进去，直到看清里面的布局后皱了下眉。
这根本不是想象中的监狱式单间，更像是一个简单的门厅。左侧方墙上有一扇隐形门，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确实难以察觉。
抬脚走到墙边，黎忻看向上方一块微弱的凸起，抬手按了下去。
“我靠，什么声音！？”
没理会窜过来差点撞墙的鬼井，黎忻看着向上翻转的暗门，在进去前轻敲墙壁。
差不多五六秒的沉默过后，里面终于响起一个很轻的声音：“进来吧。”
走进后，黎忻第一眼就到了靠在墙角报膝坐着的女孩。
黑暗中她平静看向两位不速之客，黑色的长发如瀑布一般垂在床上。
这是张过于熟悉的脸，熟悉到黎忻在进入这座庄园时刚刚见过。
比起外面那位单纯而纯粹的女孩，黑暗中这个有些阴郁而沉默的孩子更像未来的桑黛德夫人。
黎忻注视她片刻，最终做出了判断：“未来的你让我来见你。”
“未来的我么？”闻言，女孩微愣了一瞬，却又很快坦然接受这番像是天方夜谭一样的话，只是有些好奇的问：
“她和你提到过上面那个我么？”
“没有。”黎忻回答：“但我猜她也是你。”
“是。”她没有否认：“那是我的一个人偶，你可以理解为分身，那是我身为神眷者的能力。”
说完她抬眸看向黑暗中的人影，忽然轻声问道：“你有想问我的对么？”
黎忻同样没有否认，旋即一针见血的发问：“你放任了他们将你关在这里的行为？”
“是。”
而随着她的回答，提问继续：“你知道自己和那些孩子被关在这里的原因？”
“我知道。他们想面见神明，因此需要一场祭祀。”
“你知道他们想见神明的目的么？”
沉默了一瞬，她最终还是答道：“……不，我已经很久没去看了。”
感受到她的抗拒，可黎忻不为所动：“为什么？”
而这次，她紧闭着眼睛很久都没能给出答案。
可黎忻已经不需要她的回答。
看着墙角垂着头，逐渐攥紧裙摆的女孩，黎忻最终怜悯而嘲弄的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现在，你知道她的愿望了么？”
挣扎和痛苦随着这个问题从那张脸上划过。她忽然意识到什么般瞪大双眼，双手死死抓住胸前镂空交错的圆形吊坠，浑身都在颤抖，许久之后才带着近乎麻木的悲哀：
“我们……付出了什么代价？”
黎忻没有回答。
他没有谴责也没有安抚，任由沉默击毁一位神眷的全部防线。
长久的静默之后，床上的人忽然伸手扯下脖颈上的项链，将它朝黎忻抛去。
“我知道她让你来的目的了。”
这个举动似乎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做完这些，她脱力般的跪坐在床上，长发遮住低垂的头颅，努力维持平静的声音却依旧带着颤抖：
“那么，从此刻起直到死亡的终幕降临……我将亲眼见证。”
……
从庄园离开时刚过正午。
扔下还在神情恍惚中的鬼井，黎忻离开后直接朝神殿方向走去。
神殿依然是老样子，安逸而轻松。
如果单看表面谁也想不到在平静的表层之下，这里早已千疮百孔。
绕过花墙与喷泉庭院，黎忻向跑来的少年问清老者的位置，随后穿过偏僻的大殿走入一条被绿荫遮挡的长廊。
可长廊尽头却并没有老者的身影。
猛地意识到什么，黎忻瞳孔微缩，然而已经晚了。
一只微凉的手悄无声息按住了他的脖颈，随着不容拒绝的力道，黎忻的后背不由自主撞上身后的墙面。
布满高墙的爬墙虎缓冲了力道，本能让黎忻下意识握住眼前人的手腕，可所有的动作却在看清眼前人白色兜帽下的蓝眼睛时，彻底顿住。
虽然早已猜到会有今天，可当黎忻真正注视着眼前这张明明一模一样却又不尽相同的脸，依旧不可避免的有些恍惚。
察觉到手下人放弃抵抗的动作，眼前人放松了控制的力道，将兜帽拉下露出一头灰蓝短发。
带着审视的目光落上眼前人的口袋，然后向上在他颈侧依旧晃动着的蓝色耳坠上停留一瞬，最终对上了那双看不出情绪的黑色瞳孔。
复杂的意味从眼底闪过，许久之后，他像终于认清什么现实，语气却硬邦邦的：
“你怎么来的。”
而黎忻则盯了他片刻，最终很不给面子的唔了一声：“你想问的好像不是这个。”
闻言，对面人的表情更冷了，但这并不影响已经回过神来的黎忻发挥。
“我们常用的称呼你现在应该一时不好接受。”欣赏着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麻木，黎忻不由眯起眼睛，笑容里带着点无奈：
“所以，需要我详细汇报一下未来么，我亲爱的神明？”
第112章 神之庆典（13）
高塔之上, 灰色头发的男人忽然抬眼看向窗户，同样深邃的蓝色眼睛在那一束微弱的阳光下像一块发亮的宝石。
半响之后，他很轻的闭了下眼, 随后又一次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
“你好像只是在发呆。”
那声在空荡的房间内回响：“如果只是这样, 你可能无法从这间房间里出去。”
“你需要自我剖析, 否则依旧会在两种极端的拉扯下永远达不成和解。”
回应它的只有沉默, 似乎终于意识到眼前人对这个关于自我救赎的话题并不感兴趣, 于是它顺着郁宿珩的目光看向窗户，换了语气：“他们遇见了。”
这次郁宿珩收回目光, 低头重新看书。
可身后的影子并不放弃, 依旧喋喋不休的让人厌烦：“你好像并不担心他们遇见, 为什么？”
闻言，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再次抬起，眼底写着几个大字：你在说什么鬼话？
与黎忻不同，那声音明显看不懂他的言外之意，当然也可能是郁宿珩没回头，它看不到。
总之，因为没能得到答案，它又问了一次：
“为什么？你不担心祂不认同你的选择？”
察觉到如果不做回答它可能会一直问下去。郁宿珩终于冷着脸把书扔到一边, 冷声回答：
“那是「我」。”
“只要他还持有我的眼睛, 无论认同还是不认同,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的「我」，都不会对他做什么。”
然而这个解释似乎并无法说服那道声音，它盯着面前人笔直的脊背, 隐含质疑：“但你确实在担心，你在担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