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书薇从来不请假的，这次是怎么了？为什么还没回学校？我给她发消息她都没有回，难道真的是因为这个帖子吗？但她不是最不关心别人的想法了吗？而且我看他们好像也没有一直讨论这个，虽然是有点震惊，但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江听遇絮絮叨叨地说着，看样子很担心。
连她这样迟钝的人都察觉到了这次的不同寻常了。
谢灵轻轻闭了一下眼，打断了她，“我想去一下厕所。”
“啊？哦，好，那你快去吧。”
江听遇只好收起了一肚子的疑问。
谢灵拐进走廊的厕所单间里，几乎刚合上门，她就低着头，开始干呕起来。
胃里仿佛在痉挛一般，后背出了一身的冷汗，身体颤抖着。
她感觉到恶心。
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然而从厕所里出去，她又恢复了冷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那样。
好像那些灼伤人的视线也没有影响到她。
很快，上学的日子结束。
谢灵回到家里，阮姨和裴叔都不在。
谁都不在。
只有她一个人。
她站在落地窗前，沉默地注视着窗外，眼里是明明灭灭的光，不知在想什么。
许久。
大门处响起了密码锁的声音。
但她却像没有听见，一动不动地站着。
脚步声从远及近，并没有遮掩。
一双手从身后轻轻抱住她，熟悉的冷香蔓延，将她完全包裹。
就这样无声地占据着她的全部。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有没有想我？”
裴陆行从身后完全地拥住她，下颚抵在她的肩上，轻轻蹭了蹭她的侧脸，大约许久没见，像小狗一样嗅闻着她的气息，熟悉着她。
谢灵的眼睛像一颗沉寂了许久的水晶球，直到此时，才像是被摇了一下，雪花重新漂浮，短暂地“活”了过来。
她缓慢地侧过身，看向面前的人。
这段时间所有的遭遇，在这一刻终于有了缺口。
她望着他，眼睫轻轻眨动了一下。
里面无声地积蓄着什么。
“哥哥。”
她轻轻喊他。
声音却已然开始潮湿。
裴陆行微微一愣，用指腹去碰她的眼睛，动作很轻，声音也很轻，“怎么了？”
她一言不发地埋进他怀里，像一个没壳的蜗牛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避风港。
将脆弱的自己全然托付。
裴陆行顿了一下，垂下眼，将人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别哭，有哥在，无论是什么，都会没事的，嗯？”
谢灵没有讲话，只是闷在他的怀里，像干枯的植物汲取着缺失的养分。
温暖的手掌就在背后一下一下地拍着，带着安抚的意味，将那些压在她身上的厚重的积雪给一点一点拍散。
过了很久。
谢灵微微哽咽的嗓音响起，轻得像羽毛一样拂过裴陆行的心脏，“哥哥，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第77章 “你们之间必须断掉！”……
这句诘问像细密的针一样轻轻扎在裴陆行的心上。
他呼吸凝滞一瞬，而后稍稍松开她。
他低下头，用亲吻去安抚她，吻落在她的发顶、额头、鼻尖。
然后才低声说：“是哥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即使什么都不知道，也还是本能地揽过所有的责任。
“哥哥。”
谢灵抓着他的衣摆，仰头望着他。
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将那些脆弱的东西一览无遗地展示。
“是我做错了。”
谢灵轻声喃喃，却不知道究竟是在向谁告解，“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做好，才会这样的。”
裴陆行抬起手，指腹轻轻摩挲过她无意识蹙起的眉心。
她的视线甚至涣散了。
她没有在看着他。
她说：“哥哥，是我一直以来太任性了。”
“是我太自私了。”
“因为不想面临可能会失去你的恐慌，所以就算是喜欢你，我也装作不知道，因为不敢跟你一起承担代价，所以就算知道你也喜欢我，我也装作不知道。”
“哥，对不起。”
她断续地说着，声音慢慢得沙哑起来。
然而她却并没有看着他。
“是我太害怕了，我害怕被人知道，害怕不再是从前被所有人喜欢艳羡的我，是我太懦弱太虚荣，我根本没有我以为的那么勇敢，我根本就……根本就承受不了，哥哥我不行……”
“他们都那样看着我……哥哥，我真的没有办法……”
“我做不到……”
她声音潮湿颤抖。
“我太害怕了，我只是不想她的秘密被发现，我只是想帮到她，我以为只是钱而已……我没有想到会这样，我没有想到会让她这样……”
“我不是……我真的没有想这样的……”
她的呼吸声变得紊乱，尽管她在极力地忍耐、压抑，可是仍有哽咽不受控制地泄露。
她紧紧地咬着唇，似乎是用这样的方式禁止自己软弱的哭泣。
她不认为自己有资格哭泣。
可是一个娇生惯养了十七年的女孩，遇到不痛不痒的事情都会哭一哭闹一闹，独自一人面临年级里异样的目光，那些从她身边飘过的风声，那些问询，带着恶意的，或是没有恶意的，都像潮湿的雨淋在她身上，甚至亲眼看见自己最好的朋友因为自己而陷入那样的痛苦……
这一切都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了。
她如何能不哭。
可是，这一切，不都是因为她自己吗？
所有的一切。
既不愿意失去哥哥，也不愿意承担在一起的代价，所以总是生哥哥的气，总是以没有身份的身份去命令哥哥，要他永远陪在自己的身边，这样过分的要求，哥哥却每一次都答应。
明明哥哥都答应了，她却还是不知足，不满意，贪心地想要哥哥更多的爱，于是不计代价地越了界，可是哪怕越界，却也不敢承受后果，只是自私地占有哥哥，索取他的爱，却不给他一个光明正大爱她的权力。
因为她不敢。
不敢去做选择。
不敢在哥哥和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之间做选择。
哪怕这个选择如此得简单、送分。
这份懦弱不止在伤害着哥哥。
父母去年回来时问过她，关于未来的方向，她也因为不想做选择，不想伤害最亲近的人。
懦弱地选择了沉默，明明心里知道绝不可以丢下哥哥，可是心里对父母的渴望又让她没办法干脆地说出口。
甚至，她不敢否认自己没有怨过哥哥。
难道在面临那个无法抉择的痛苦时，没有怨恨过将自己困在延和的哥哥吗？
可是这份怨是没有道理的。
她不想承认自己是这样低劣的人。
一个天之骄子，被众星捧起的那轮明月。
所有人，哪怕讨厌她，也不得不承认，她就是最优秀的、最好的那一个。
可是却只是徒有其表而已。
她无法忍受自己的背
阴面。
她知道不是哥哥困住了她，是那份爱，她索取来的爱，他的、她自己的，早已交缠在一起，像两条小蛇紧紧地缠绕，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于是这份懦弱也伤害了父母，因为她最后听从他们的话去考雅思，给了他们自己去到他们身边的可能，所以他们今年还会回来，带着期待回来，然后再听见她早就该告诉他们的答案，明明失望，却还要安慰她，没有关系，爸爸妈妈尊重你的决定。
然而这仍然不是结束。
这份懦弱持续着。
因为不想书薇的秘密被揭露，想要保护她，可是却也不想任由自己被那样的人欺负，想捍卫自己的权力，再一次没有在两个选择中作出决定，于是导致了现在的下场。
所有的一切。
痛苦。
全都是她自己造成的。
因为谁也不想伤害，所以谁都伤害了。
因为软弱地做不出决定，以为这样就能什么都留住，却什么都失去。
一切都是因为她的软弱。
谢灵终于崩溃地弯下了身，哭声无法压抑。
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对不起……”
“对不起……”
她一遍一遍呢喃，却不知是对谁说。
“谢灵。”
裴陆行将她抱起来，手掌贴着她的脸，抬起来，“谢灵，看着我。”
她的眼泪像是失控了。
也好像听不到他的呼唤。
“谢灵，看着哥哥。”
他像是对待珍贵的瓷器那样将她抱在怀里，温暖的手掌抚摸她的后背，轻轻拍着，“有我在，不会有事，无论你做了什么，哥哥都原谅你，好吗？”
“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