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从警局出来,武川等在外面,除他外还有一个人也在。
陈誉凌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右手臂带着一块没来及摘下的黑纱,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见他出来,陈誉凌打开车门,武川没有阻拦,她对这两人诡异的和平感到疑惑,停在车前问,“去哪里?”
“带你见一个人。”
不知是否原于几日未见产生错觉,南晚吟觉得他眼底似乎多了些积淀的深沉,那个肆无忌惮的陈誉凌像是一夜间学会了成熟稳重。
她视线再次落在他右臂那块黑纱上,他是参加完谁的葬礼匆匆赶赴回来的呢。
坐上车,她没有再过多追问,就算不信他,总信得过武川。
半个小时的车程无人说话,她自己也在想事情,窗外景色飞逝,秋色渐浓,树叶枯黄,上山的路显得萧条。
车子最终停在陈仲当初做寿的半山别墅,下了车陈誉凌走在前面,拐过一楼走廊到达地下室,铁门被推开的同时,里面灯光倾泻出来,在地面投下一道斜光。
三道身影依次走过,男人高大挺拔,女人纤薄瘦削。
地下室积灰的地上蜷缩着一个人影,旁边还站着两个看守的人,手里都持着一根铁棍。
陈誉凌示意她上前,脚步缓慢靠近,地上的人双眼被黑布蒙住,透过那张汗水与血液混合的下半张脸依稀可以辨认出是汪越。
“你想怎么都行,我给你担着。”陈誉凌语气平淡又带着绝对认真说出这句。
南晚吟看着他半晌没说话,脑袋是空白的,心跳急剧加速,靠本能的冲动走向其中一个看守,抽出他别在腰间的短刃,毫不迟疑蹲到汪越身边。
锋利刀刃抵在喉间,他昏死过去,没有丝毫反抗之力,只要轻轻划动一下,这个人渣就可以彻底消失了。
武川见此想要上前,他不想她的手上沾血,这种事情他可以代劳。
陈誉凌抬手拦下,视线没看他,“如果谁动手的意义都一样,我何必费那么多功夫把他从港城带回来。”
武川担心看去一眼,最终还是默默退回。
他说的对,有些仇不是自己动手,一辈子都不会释怀。
南晚吟将匕首握得更紧,死死盯着汪越的脸看了又看,最终刀刃移位,落在他小指上用力刺下。
昏死过去的人被痛意激醒,惨叫声回荡在地下室,匕首连同他的小指一起钉在地上,南晚吟起身快步走出去,怕迟一刻都会后悔。
陈誉凌让武川留下,自己跟出去,在山道上找到喘息的她。
“我说了,你做什么我都担着,为什么不动手。”
南晚吟已经平复好心情,抬眸看他,“我很感谢你给我发泄恨意的机会,只是他这样死掉太轻易了,偿还不了闻悦受到的伤害,我要让他接受法律的审判,亲口承认犯下的恶行,受尽唾骂声名狼藉,然后再去死。”
陈誉凌说,“好,我说过的话永远作数。”
他不咄咄逼人的时候反倒让她不习惯,避开的视线又掠过那块黑纱,犹豫了下,她还是问出口。
“你去港城是参加葬礼?”
“嗯,你见过的,那家面馆的阿婆。”
顿了下,他说,“在医院熬了一年,子女都是表面孝心,做给我看的,她去世其实是解脱。”
“节哀。”
“小时候妈妈经常带我回港城,她从那边嫁过来,周围一切都是陌生的,没有朋友,没有亲人,连饭都吃不惯,每年只有回港城时她才真的开心。”
“阿婆的面她从中学吃到出嫁,后来等我大了一些就带我一起去吃,味道其实一般,我不懂她为什么那样执着于一碗面。”
“直到她车祸去世,我开始一个人去吃阿婆的面,才发现原来是这样的味道。”
山间送来一阵风,吹落树叶,吹湿他眼角。
这是他第二次在她面前落泪,匆匆离开去港城赴一场故人已逝的葬礼,又匆匆回来带着一身疲倦与风尘为她出气。
第90章 我不喜欢跟这个字眼……
汪越因闻羡的指控被带去警局调查,天气阴雨,街道上行人匆匆,水珠在伞面溅开。
一个小时后汪越从警局走出来,等候在外面的黑色轿车上司机撑伞快速迎上去,黑色伞面倾斜向他,隔绝了漫天飘落的雨丝。
汪越停下脚步,身后雨水汇聚在屋檐流下一道淅沥水幕,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咬在嘴里,司机在旁递火,偏头引燃的同时视线越过街道上的车流看来。
对面路边停靠的车子缓缓降下车窗,露出南晚吟冷寒如冰的一张脸。
汪越嚣张一笑,举起纱布缠绕的小指让她看清楚,是示威也是嘲笑,她做的那些奈何不了他。
烟灰弹落,他弯腰坐进车里,无意再分给她的天真半分眼色。
汽车绝尘远去,闻羡坐在后排双手紧握成拳,愤恨咬牙,“我姐的公道我亲自去讨!”
“怎么讨,拿命跟他一换一吗?”南晚吟冷静否决掉他的冲动想法。
雨丝从窗外飘进来,晕湿她一侧发丝,武川将车窗升起,温度默默调高。
闻羡说,“和他逍遥法外相比,我宁愿一换一。”
“为这种人搭上自己,你姐姐醒了只怕也要怪我。”
她从后视镜看向闻羡,“让他先得意两天,还没到分输赢的时候。”
“你有办法?”
“光明正大的手段不行,那就学他们借刀杀人。”话锋一转,她问,“你有在网上露过脸吗,有多少人知道你是闻悦弟弟?”
“没有,我一直在国外,知道我身份的只有涵姐。”
“那就好,明天你来星耀,我会在最短时间内把你捧红,让你在那个圈子出尽风头。闻悦刚出事我就急着捧新人,这种行为一定会惹众怒,不论是出于同情还是落井下石,闻悦遇害的事都会被反复提及,汪越想要风浪平息是痴心妄想。”
“这是明面上我们要做的,汪越松懈戒心,其他人才更有机会接近。”
“你指的是?”闻羡不解。
“一位汪越的故人。”
……
送走闻羡,南晚吟给陈誉凌打电话问他在哪,得知位置后让武川送她过去。
仍旧是那栋半山别墅,车子停下却没解锁,武川已经知道她要做什么了。
可笑的是两人一无所有时,是他配合着她一步步接近裴泽州,而现在看似有了些成就,却仍旧改变不了送她去见另一个男人。
他开始责怪时间,如果再多一点是不是可以做得更好,是不是就有能力挽留住她。
也不可避免地埋怨为什么没有像他们一样的出身,如果他也生来拥有那么多,她是不是就不用这样辛苦。
然而一想到这样的话,福利院的日子就只剩她一人无依无靠,武川的埋怨便打消了,命运对他最大的馈赠就是让她如一束光照进他烂泥一样的人生。
他沉默的时间里南晚吟也没说话,两人在车里静坐了会儿,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这样难得安静的时候让她想到过去。
高三那年约法三章后,武川信守承诺在人前安分守己起来,各科老师看到他的转变都很欣慰,班主任更是单独把南晚吟叫到办公室夸赞,说她很厉害,学校最刺头的学生都管得服服帖帖。
她那时很在意虚名,因为是福利院的孩子,明白自己身后没有任何依仗,想要在学校里不被欺负,老师的看重十分重要。
那天离开办公室,走廊里男生跑着打闹,女生三三两两结伴靠着护栏聊天,武川恰好从班级后门走出来,看到她脚步一转又要走进去。
她那会儿心情好,大声喊他名字,她和武川在学校都算得上家喻户晓的人物,这么一喊大家目光都聚集过来,她不在意旁人的关注,不紧不慢走向停在后门的武川,从他身边经过时竖起拇指夸他,“了不起哦,老师跟我夸你。”
她说完就进了班里,而他像是没反应过来,独自愣愣在后门外站到上课铃响。
这改观维持不到两天,周一下午校长突然带着几个领导来班级视察,武川的位置空着没人,校长问老师人去哪里了,老师把目光投向她。
她无奈起身,顶着压力撒谎说武川吃坏肚子去厕所了。校长半信半疑,交代老师下课后让武川去办公室说明情况。
那位老师是新来的实习老师,班里学生都还没认全,不过也是从其他老师那里听过武川的大名,知道他很会闯祸,等校长一走就赶紧让她去找人。
她哪里知道武川去了哪,学校里无头苍蝇一样找过一圈,无功而返又不想回去看老师失望的眼神,只能坐在楼梯上一边骂他不省心,一边又祈祷他能从天而降。
结果他就真的突然冒出来了,从楼梯下方的储物室一瘸一拐走到她面前,不知又从哪落了一身伤回来,看着像只刚从垃圾堆里滚过一遍的脏污小狗。
南晚吟恨铁不成钢,气得想不理他,又想到一会儿下课校长室那还等着解释,不得已只能绞尽脑汁帮他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