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现阶段他还不想给她留下衣冠禽兽的印象,所以慢慢来吧,捉住一只兔子只是开始。
  用餐地点在繁华市中心的地标建筑顶层,靠窗的位置可以将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和远处海湾尽收眼底,云层都仿佛触手可及。
  坐在这里用餐,恍然会生出一种凌驾众生之上的优越感,纸醉金迷的城市都如脚下一粒尘埃。
  餐桌上摆放的菜品每一道都如精心绘制的艺术品,是动一筷子都会惋惜的程度。裴泽州绅士为她布菜,七分熟的牛排贴心切成小块分进她的餐盘,叉子几次戳进,一顿饭吃到最后,那几块牛排也还保持它们刚被分进来的模样。
  她吃的郁郁寡欢,尽管极力掩饰,裴泽州还是一眼看出来,她的情绪在他眼里无所遁藏,装出来的开心与路上充满期待的愉悦并不难分辨。
  “不高兴?”他在只有彼此的电梯里发问。
  南晚吟在他面前垂头,语气自责,“对不起,但我很不适应。”
  “对我?”
  “不是的,”她摇头,怕不够坚定引他误解,垂丧的眸也跟着抬起,“我觉得你很好,可我很平凡,所以会觉得这一切跟不真实,像一场黄粱梦,随时会醒来。”
  他眸色微敛,很快猜到原因,“你不喜欢在这里用餐?”
  “不是不喜欢,我只是觉得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高楼上俯瞰城市会觉得一切尽在掌握,但我知道自己只是因为你的缘故短暂入场,我的生活是市井,地面上像蚂蚁一样密密麻麻的小人才是我,那份七分熟的牛排已经是在照顾我,否则该像店员介绍的五分嫩度才不算浪费它的品质。”
  她笑了下,在他静静聆听的注视下显得从容一些,“但其实七分熟对您来说口感偏老,对我来说难以入口,您迁就我的好意反倒让两个人都没吃上合心意的食物。”
  “那份牛排就像是我,被端上华丽餐桌看起来价值不菲,实际上只有不尴不尬的七分熟。”
  “您对我很好,午餐也很美味,是我吃过最……”她稍有犹豫衡量用词,“最精彩的一顿饭。”
  “我只是突然醒悟,成为您的女朋友,我是不是也如同那份七分熟的牛排,您的世界我格格不入,而我的世界您也难以下脚。”
  意识到话题有些沉闷,她故作轻松笑起来,谴责自己,“我真是一高兴就昏掉头脑了,这种事情应该早点想明白才对,抱歉裴先生,影响您心情了。”
  裴泽州没笑,隐约读懂她称呼转变背后的含义,发问的声音有些冷淡,“所以呢,你的结论是什么?”
  习惯了他的温柔,对于突如其来的冷言她有些难以招架,“那天在车里,我说过和您在一起光是听起来就很自不量力了,不管结果怎样,这两天对我而言都意义非凡,我很珍惜和您在一起的每分每秒,梦总有醒来的时候,我想让它结束在最美好的一刻。”
  裴泽州沉默看她,在电梯下行到一层时突然按下开门键,南晚吟不解抬头,田浩等在负一层,原本的计划是直接去负一层乘车,而他现在却中途带她离开。
  奢华大厅里没什么人,裴泽州拉着她的手径直走向外面,直到置身于往来的人群中才停下脚步,问她,“现在,我算是来到你的世界了吗?”
  她怔住,他便继续说,“你一早就说出担忧,而我只做到口头承诺,行动上反倒加深你的疑虑,这一点是我过于自大,所幸今天并未结束,我应当还有时间纠错。”
  “这怎么能怪您,是我自己的问题。”她急着揽过。
  裴泽州只是看着她,“用你喜欢的方式和节奏来安排剩下的时间,我会学着如何给你更多安全感,所以不接受你在这种时候提
  出结束关系。”
  “南晚吟,豪车名包是人用来享受的东西,它们可以是附庸,但绝不是划分阶层的标准,从来都是人驾驭东西,没有东西压住人的道理。
  或者我说的再直白一点,这世上没有钱铺不通的路,而你男朋友恰好在钱财上略有优势。”
  第38章 霓虹灯点亮港城,他们在角……
  她像是没料到他会这样说,惊讶到不知该给什么反应,等想通他这番话的含义才焦急解释,“我不是让您为我铺路的意思,您再有钱都和我没关系,我只是觉得和您的差距很大……”
  “南晚吟,”他打断,明白有些层面上的事对她来说一时难以接受,因此也不准备在这上面多费口舌。
  “就算要结束,也不该在第一次约会时提出,至少把今天过完,你应该不至于讨厌到一刻都不想和我待在一起吧?”他很清楚什么样的措辞能让她心软到无力招架。
  她眼底果然溢满心疼和不舍,郑重说,“我才不会讨厌您。”
  “那现在可以想一想我们第一站去哪里吗?”
  “您真要让我来安排?我想去的地方可能会有些吵,人也很多。”
  “既然我们的关系还没结束,你的尊称是不是可以先改掉?”
  她眼神躲闪,唇角却忍不住上扬,“那我们去坐缆车吧,听说山上可以看到跨海大桥,整座城市的风景都能一览无余。”
  同样是站在高处俯瞰城市,高楼让她畏惧,而山峰却心之向往。裴泽州开始理解她的不安,所处地方不同,人对自己的定位也会不同,在高楼里她的价值由他赋予,她是依附于他的存在。而在山峰,他只是她的男朋友,她的安全感来源于平等。
  在他的社交圈里谈平等不亚于天方夜谭,但是没关系,他对她存在喜欢,所以愿意花费精力雕琢她,当她自身成为一块价值连城的美玉时,进入任何圈层都会无往不利。
  裴泽州给田浩临时放假,南晚吟带他去坐地铁,车厢拥挤大多是赶往景区的游客,他随她走到角落,手杖撑地勉强撑住身体抵御车子启动带来的惯性。
  爱心专坐上站起一个学生,热情走过来搀扶他去位置上坐下,裴泽州在反应过来发生什么后生硬道谢,他其实没那么弱不禁风,不至于站一会儿的力气都没有,但人家毕竟出于好意,拒绝倒显得在强撑。
  南晚吟是真的没考虑到这一点,裴泽州表现的太像一个正常人,有时候手杖在她眼里更像是装饰,不太会时刻记起他腿脚不便的事,刚才她脑子里光想着怎么算计他了,现在想想让他拄着手杖陪自己坐地铁好像是有些欠妥。
  地铁到站,乘客陆续下车,她小心搀扶裴泽州走在最后,有种小学生做错事的拘谨。
  裴泽州不免觉得好笑,“我还没到行动需要人搀扶的地步。”
  南晚吟脸上歉疚,声音沮丧,“对不起,我忘记你腿上有伤了,就应该让田助理送我们过去才对。”
  “是有伤,但没你想的那么严重,你时刻惦记我反而会觉得不适,这样就很好。”
  她便又开心起来,十足的好哄。
  裴泽州接触过的异性不多,白静妍是利己主义者,他对她而言和高级一点的奢侈品差不多,是社交圈里拿出来不会丢脸的配饰,所以在他出事裴家动摇时可以毫不犹豫断掉婚约,就像扔掉一只存在划痕的品牌包那样不需要多思考一秒,划痕代表低廉,而低廉代表和她不沾边。
  他被当成废弃奢侈品处理掉时心底其实无甚波澜,那时还住在医院加护病房,母亲告知这个消息时他觉得远不如那一巴掌来的响亮,只是对感情这种事多了些偏见的轻视。
  这其实怪不了白静妍,谁会甘心将后半生与一个咎由自取的残废捆绑在一起,她会做出那样的决断实在很明智,他理解所以从不怨恨。
  或许某种程度上也源于他没有对她投注过感情吧,无足轻重的人退场时并不会令人心绪产生波动。
  除却她便只剩下裴沁雪,从小养成一副娇蛮性子,脾气直率经常被人当枪使,交过的朋友十个有八个目的不纯。她像不长记性,从一个那里吃到教训跑回来哭到伤心欲绝,擦鼻涕的纸能堆满整个垃圾桶,第二天做出一副痛改前非的模样,信誓旦旦断情绝爱,往往撑不过半天就又领回来一群好姐妹。
  在家人看来总会担心她受骗,但实际上裴沁雪处事很有自己的一套章法,所以事后总能把吃的亏成倍讨回来。
  比起她们,南晚吟实在稚嫩,如一只探索广阔世界的雏燕,既没有防备人的戒心,也没有能保护自己的手段,性格还十分绵软,身边尽是不怀好意的人,她在跌跌撞撞中蹒跚学步,裴泽州自认不是一个喜欢为人操心的人,可对上她总会不由自主升起恻隐。
  坐上缆车时已经斜阳西垂,橘红色日光渲染海边投下粼粼波光,远处跨海大桥像蜿蜒在海面的银蛇,透过车窗隐隐能窥见山顶青铜坐佛一角。
  缆车持续攀升,透明车厢可以看清脚下风景,恍惚给人一种飘在空中的错觉。
  南晚吟一路兴致勃勃和裴泽州分享在网上刷到过的景观介绍,下缆车时拉着他直奔山顶寺院。她没说要做什么,表现的很神秘,只让他在廊下等候,脚步轻快进到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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