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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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里人不多,贺裕庭没有成亲,整个府里实实在在的主子只有他的母亲和一个将笄之年的妹妹,现在又勉勉强强算多了一个她。
虽然贺裕庭对外称是远方表妹,但府里的人都不是瞎子,就凭前些天,丞相如此大动作的修院子,还亲自为“竹园”题名就知,这不知从哪前来投靠相爷的表姑娘,怕是也是个得罪不起的人物。
总之,从上到下,没有任何一个人敢怠慢这位表姑娘。
新露去厨房拿了膳食回来,她是刚进府的,对哪里都新奇不已,她眼睛亮晶晶的:“姑娘,这府里真大,奴婢去趟厨房都差点迷路。”
她将晚膳一一摆在梨木桌上:“不过奴婢一路走来可瞧了,这相府就数咱们竹园最雅致宽敞了,就连萱姑娘的院子都没姑娘您这的别致呢!”
她压低嗓音,“可见相爷对姑娘您可是顶顶上心的!”
新露想法很简单,这么大的丞相府,到如今都没个正儿八经的女主人,况且这又是相爷第一次带姑娘回家,表兄表妹嘛,在戏文里不是最容易成一对么!
况且姑娘孤苦伶仃的,若是能长久的留在丞相府,那该多好?
“新露。”
“怎么了姑娘?”
长宁放下筷箸,“以后不要叫我姑娘。”
长宁拿起帕子碰了碰唇角,拿起茶水润了润唇,“唤我主子即可。”
新露对上长宁的眼神,不知为何,心中忽然瑟缩——她总觉得自家主子周身气度不是凡人能及的,说话间隐约带着威严,让人不敢反驳。
屋子里静了片刻,新露不敢多问,只跪着应了声:“新露知晓了。”
“不必如此,“长宁笑着上前将人扶了起来,知道自己怕是将人吓着了,温声解释道:“只是我此番受表哥照拂已是不知多少年积累来的福气了,恨不能天天在佛祖面前拜着谢恩,万不敢再肖想旁的了。那些话,你以后就不必说了,若是被有心人听去,害了表哥的名声,那我是万死都难卸其罪了。”
新露恍然,使劲点头:“新露明白,以后必定不会再乱说!”
自家姑娘……不对,是主子。自家主子刚刚进府,虽是丞相府,但说到底也是寄人篱下,自然得万分小心谨慎,是她思虑不周了。
闻言,新露准备退出去,长宁适时开口:“对了,你差人去前院瞧瞧,若是表哥回来了,知会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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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裕庭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戌时了,得知长宁找自己有事,便亲自跑了一趟竹园,他没让人跟着,到的时候长宁正在小院里练字。
贺裕庭在她身后看了一会儿,沉默了很久,才开口:“你的字倒是没变多少。”
长宁笑了笑:“闲来无事随便练练罢了。”
她和以往撇了个干干净净,现下在这副字里窥探出一二分熟悉,贺裕庭心下思绪难免有些杂乱。
“你找我有事?”过了一会儿,贺裕庭到底按耐住了,问了句。
长宁放下笔墨,转身看向贺裕庭,“我初来乍到,对京都不太熟悉,表哥可知这京都有哪处寺庙灵验?我这段时日睡得不太安稳,想去趟寺庙添些香火。”
贺裕庭一顿,抬眼看向长宁。
长宁眸色平静。
贺裕庭移开视线,嗓音莫名有些干涩:“玄云寺颇为灵验。”
长宁眼角微勾,“玄云寺?在何处?”
“在辽荆峰。”
贺裕庭明知道她是在明知故问,却知晓自己改变不了她的心意。
他深吸口气:“我明日派人送你去。”
长宁唇角弯了弯,对着贺裕庭福了福身子:“多谢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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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风和日丽。贺裕庭晨起就进宫去了,长宁醒来梳洗一番就让新露端了膳食上来。
新露夹了一著枣泥糕到长宁跟前,“相爷走之前吩咐了,今日日头大,让主子晚些再出门。”
长宁眸色微闪,这怕是贺裕庭在变相告诉她皇帝没那么早去辽荆峰。
用了早膳,长宁坐在铜镜前,新露给她梳妆。
贺裕庭让人给她置办了不少首饰,新露在妆匣里挑了一对赤珠耳坠,颜色惹眼,在阳光下却又清净透亮,照射出不一样的光,仔细打量还能看清耳坠里的丝丝纹路,让人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她拿着在长宁颊边比了比。
“果真是主子才能压得住如此首饰,不如今天就佩这幅罢?今日日头也好,与主子是顶相配的。”新露道。
她昨日就心惊于主子的颜色,却碍于主子周身气度,没敢认真看,今日借着梳妆,才敢在铜镜里仔细打量一番,谁知这一细看,更是不敢直视主子的容颜——她从未见过如此颜色好的女子,她私心里甚至觉得,自家主子怕是
比上宫里的娘娘也是不差什么的。
新露心里这样想也就说了出来。
长宁倒是被这姑娘逗笑了:“你见过宫里的娘子?”
新露小声嘀咕:“新露自是没见过的,只是谁都知道当今无心后宫,内廷了无几人,还几乎都是陛下昏睡那几年被塞进后宫的,那些人怎会比得上主子。”
长宁笑意淡了些,“不可妄论宫中之事。”
“况且我只是一介孤女,如何能与陛下内廷之人相比。”
她看向铜镜,“今日是去诚心礼佛,不必费心打扮,素净些就好。”她看向妆匣:“就那支白玉簪即可。”
过犹不及,时机未到,此刻并不是她盛装的时候。
第3章 南箫这姑娘是从哪冒出来的?
第三章
康宁宫。
祁淮走到前殿门前,脚步忽然顿住了。帝王一停,身后的一干人等自然是头也不敢抬的微弓着身子等候。
祁淮不知站了多久,才终是抬步走了进去。
苏嬷嬷刚掩下门帘退了出来,就撞见一道明黄色身影,她不敢细看,立马跪了下来:“奴婢请陛下安。”
皇帝抬了抬手,朝殿内看了一眼,问:“太后歇下了?”
平日这个时辰太后应该已经起身了。
“是,刚歇下。”
苏嬷嬷道:“陛下这么这个时辰来了?今日福乐群主进宫来,太后一时高兴,便晚了两柱香歇晌。”
祁淮嗯了一声,既然太后还未起身,皇帝便踏步离开了。
出了康宁宫,祁淮脚步顿了顿,说:“晚些派人知会太后一声。”
苏列应是:“诺。”皇帝在别苑养了多年,这两年就算是回了宫,每月也会寻空闲的时候去别苑住两天。
“朕记着上回西域进贡了几匹料子,一起送到康宁宫去罢。”
吩咐下去,皇帝便不再驻足,径直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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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荆峰主峰上有一座不小的别苑,很是低调,却别致古雅,和左侧的玄云寺隔得不远。每日晨早,玄云寺的撞钟声都能悠悠扬扬的传进别苑里。
不少在玄云寺添香火的豪门贵客都曾感叹这一处别苑位置的讨巧,也有不少人对这别苑的主人感到好奇,却从未有一人能真正打探到虚实。更无人知晓,这座别苑的主人竟会是当今天子。
祁淮今日在勤政殿与几个大臣议事耽误了点时辰,到别苑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他出宫时向来不喜身边围着一群奴才,也只有惯常服侍的几个内侍能跟在他身后。
他换了身素色常服,便从小道往玄云寺去了。
主持早就在大殿外等着了,见着祁淮,虚虚行了一礼。
“主持不必多礼。”祁淮扶起玄簌,驾轻就熟的往里间走着:“主持最近可好?”
“劳贵人惦记,玄簌一切都好。”玄簌笑着说:“笔墨纸砚早已备好。”
祁淮坐在蒲团上,苏列上前,替帝王研磨。
玄簌早已退了下去,不一会儿,殿中只有满屋檀香和研磨发出的沙沙声。
苏列知晓祁淮的习惯,帝王抄经文时半点声响也不能有,苏列几乎是连呼吸声都放轻了。
天色已暗,明明灭灭的灯烛火苗在微风下跳跃,苏列在一片沉寂中暗自瞧了一眼帝王,其实他也不是很明白,经文这东西,若是陛下吩咐一声,天下有多少人争着抢着虔诚地为他抄写?何至于就要让陛下自己抛下所有的政事,亲自来玄云寺一趟?
况且这抄经文的习惯,好似前些年也没有啊?苏列心下琢磨,陛下这习惯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想了半晌也没想起来,眼瞧着陛下已写完一卷,苏列按下心绪,将帝王御笔抄写好的经文仔细的卷了起来。
看着皇上提起笔,就要开始写下一卷,苏列却见皇上笔尖停顿,半晌没有动作,笔尖的墨汁垂落,在宣纸上晕开。
苏列眼皮一跳,还未开口告罪,就听见帝王开了口。
“你可有听见什么声响?”
苏列一愣,凝神静听了一会儿,才隐约听到点动静,他心道糟糕,立刻跪了下来:“奴才立刻派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