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对于少女缭乱而靠近的气息,他已猜到她在做什么,不由弯了弯没什么血色的唇,喉间溢出一声轻笑。
  “你在试探我吗?”
  “才不是!”
  池镜花发誓自己绝对没有他那种爱试探人的恶趣味,只单纯地想要确认他目前的身体状况。
  屋檐滴落下晶莹雨珠砸向地面,发出的细微响动充斥着整间狭小的屋子。
  池镜花心脏猛地颤了一下,脑海已自动浮现出他的蓝紫色眼睛。
  “我就是想看看你的……眼睛。”
  “没关系,会好的。”
  身为妖物,只要不是眼球被挖,任何形式的伤害都有机会恢复。
  奚逢不在意这些伤口,只是当眼前骤然黑了下来,正如十年前那般,只是稍微有些不适应。
  “只
  是需要一些时间。”
  池镜花听懂他的意思,立即道:“那需我用白绫帮你覆上吗?”
  奚逢秋乖巧地轻轻点头应了声,“也好。”
  得到他的应允,池镜花跑去翻箱倒柜,找出一截白绫,还有一套干净的衣裳,以及一些包扎用的绷带。
  她准备用白绫将他的暂时失明的双眼缠上,如此能够避免阳光直射,应该会好得快些。
  “我上床了。”
  她刻意出声提醒一句,说罢便爬上床,小心翼翼地替他双眼覆上白绫,过程中,竟意外想起在金德镇袁府发生的事情。
  她记得当时奚逢秋以指腹缓慢描摹着管家的眼眶,轻声说了句“好黑”。
  应该有点怕黑。
  难道说,他怕黑是因为小时候被伤过眼睛吗?
  那么问题又来了——十年前,他眼睛被伤后是如何生活的?
  正当她想得入神时,坐在她身前的少年似感知到什么,顿时,被雨打湿的躯体微微一颤,呼吸急促一瞬,几滴雨水顺势从他发间滚落,混进地面的鲜血中。
  “好紧。”
  声音缠绵又暧昧,如一阵温暖的风,轻缓地拂过池镜花的面颊。
  不知想到什么,她耳尖飞上一抹惹眼的绯红,低眼一瞧,才反应过来他说得是白绫系得太紧。
  真的太容易让人误会了!
  池镜花心虚地不敢抬眼瞧他,“哦……哦,对不起,我帮你稍微松点。”
  当她的指尖甫一触碰到他脑后的白绫,耳廓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笑,顺着耳蜗,似在与她脉搏共振。
  池镜花虽然羞耻心爆棚,但同时大为不解。
  笑什么?
  总不能是窥探到她内心的想法了吧?
  还是说,是白绫系得太紧,让他高兴了?
  比起要依靠读心术这类金手指才能达成的前者,还是后者更靠谱。
  他还真是……病得不轻!
  “好了,系好了。”
  池镜花淡定地跪坐在他身侧,默默顺好心跳,决定不予理会。
  转动脑袋朝她所在的方向看去,微微笑着,十分礼貌地道了声“多谢”。
  池镜花却并不领情。
  谢什么谢啊!
  要真想谢她就多点求生欲,再不济涨点好感度也行啊!
  她心里生闷气,直接扭过头不去看他,一言不发地湿透的外衣全部褪下丢在地上。
  反正她穿得多,也不在乎这一两件。
  而且,他也看不见。
  沉默几秒,池镜花忍不住回过头,视线从他苍白的面颊缓慢下移,最终落在他手腕处那触目惊心的伤口。
  意识尚未反应过来,身体已做出选择,她毫不犹豫探出五指,轻轻握住他的手腕,想要替他包扎伤口。
  了解对方意图的奚逢秋不禁歪了歪脑袋,当耳铛划过颈侧,带出一滴水珠时,神情不免有些困惑。
  “不生气了吗?”
  池镜花惊讶地睁大眼睛,不由眨了几下。
  “你知道我在生气?”
  少年轻“嗯”一声,“你的气息乱了。”
  或许因为双目失明,他的其他感官更加敏锐,所以,即使池镜花什么也不说,他也能清晰察觉到她流露出的情绪。
  “知道就好。”
  即使坦然承认,池镜花也并未松手,反而握得更紧,嘴上说着生气,心里却在心疼他所遭遇的一切。
  此时此刻,“口是心非”在具象化了。
  “反正我现在心情确实不大好。”
  奚逢秋歪着脑袋思考几秒,得出个显而易见的结论。
  “是因为我吗?”
  池镜花盯着他的伤口,点了点头,无所谓似的“嗯”了一下。
  “为什么?”
  他心里潜藏着太多疑问,不单单是因为她的身份和来历,而是她有时做的很多事情都超乎他的预料,他完全不明白为何会这样。
  “你方才好像还为我哭了,为何?”
  很好。
  被他知道了。
  池镜花本不想哭的,奈何当时画面的冲击力太大,心脏猛地一缩,泪水一下子没止住,到现在眼眶眼眶还红红的。
  但她不想说。
  好丢脸啊。
  下一秒,在他问出更多问题之前,池镜花双手交叠,狠狠地按在他的伤口处。
  伤口溢出的鲜血很快染红她的掌心和指尖。
  在她的用力按压下,少年表皮下露出的筋骨与她血肉相连,令他兴奋地仰起头,抑制不住地闷哼一声。
  当然,也成功制止他一连串的问题。
  “如果你想要更舒服的话,就别再问为什么。”
  第73章 要不要我帮你换衣服呀?……
  屋檐落下的雨珠重重砸向青砖石上,“啪嗒”一声,击碎水中模糊的倒影。
  四周只闻屋外传来破碎的雨滴声。
  自粗暴地按住他的伤口让他闭嘴以后,池镜花仿佛听见自己那快要越出胸腔的心跳声,一下下在她脑子里瞎蹦跶,差点没砸晕她。
  不过,奚逢秋确实听话地没再说话,而是唇角愉悦地微微扬起。
  分明双目失明还覆上白绫,可池镜花总有种他的视线始终黏在自己身上的错觉。
  她倾身蓦然靠近半分,落下的发丝垂上他的衣间,在鼻尖离他仅有一指之隔时,仔仔细细地将他从头到尾观察一番。
  当奚逢秋敏感地察觉到少女的呼吸间的炽热气息倾洒游走在他脸颊,不知怎地,竟对藏在齿下的湿热萌生出几分期待。
  “要亲吗?”
  他的声音又轻又慢,每一个音节都潜着无数的不确定和试探。
  池镜花抓着他的衣裳,十指不由攥紧,指间的衣服瞬间皱成一团。
  她咬了咬牙,坚定回道:“不亲!”
  不是,他到底怎么回事?
  不就离得近了一些,怎么老以为她要亲他?
  ……换个角度想,他内心是否也渴望自己亲他呢?
  不行,就算他想,池镜花也不想亲他。
  至少现在不行。
  而且,他都伤成这样了,哪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
  还是做正经事要紧。
  “我来帮你包扎伤口。”
  语毕,池镜花毫不犹豫地抓住他的手腕,用沾了水的布巾轻轻为他擦拭伤口溢出的鲜血。
  当她轻握住他的手腕,将其轻轻抬起,布巾甫一接触到他的伤口,少年指尖一颤,脉搏心率无意识地加快一瞬。
  池镜花下意识地松了松指尖,抬头望他,却因他双目被毁瞧不出别的,只能看见他在笑。
  “我没有碰到你的伤口,这样也会疼吗?”
  “不疼,只有你碰我时,才能让我感受到痛楚。”
  他看似冷静地阐述这一事实,可微微蜷曲的指尖却出卖了他此时此刻正处于难以自抑的兴奋状态中。
  “只是……好像不太一样。”
  ——有种说不上来的愉快。
  什么不太一样?
  为什么不太一样?
  哪里不太一样?
  又没碰到他。
  池镜花困惑地眨了两下眼睛,实在难以理解他的脑回路,低头无奈地轻轻叹气。
  “那你忍着点,很快就好了。”
  奚逢秋轻轻应了一声,面上看着平静温和。
  雨后湿润的空气里氤氲着淡淡血雾,逐渐模糊四周一切。
  池镜花低着头,以布巾认真为他擦拭伤口周围的血迹,却看见他手腕的伤口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深,隐约可见血肉下埋藏着的筋骨。
  她不由心下一痛。
  虽然他可能不觉得有什么,但奇怪的是,池镜花可以
  清晰地感受到施加在心脏的剧痛,连呼出的气息都灼人心神。
  池镜花抑制不住靠近的念头,擅自再次以指尖轻轻地覆上他的血肉,亦不敢太用力。
  熟悉又陌生的痛觉漫上伤口,少年十分不解地微微偏过头。
  “为何突然要碰我?”
  池镜花抿着唇,斟酌几秒,黑瞳微转,察觉出他短而急的呼吸,亮眸弯如月牙,故意与他打了个哑谜,意在逗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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