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黑暗中,少女的所有感官功能被无限放大,流水的声音愈发清晰,拂过脸颊的柔软发丝,贴着她的脖颈,与她的缠在一起。
耳边传来水鬼的潜伏在流水声里的恸哭,白丝轻轻划过她的脸颊,夹杂着淡淡的香气。
他在做什么?
池镜花觉得她可能知道,但她什么也帮不上,她甚至不明白奚逢秋为何一定要拉她下水,既是为了水鬼,他自己也可以,没必要拖她下水的,况且,她还不会游泳,可以称得上是拖油瓶。
她想不明白,而且随着温度越来越低,大脑也逐渐失去思考能力。
她下意识地四肢紧紧缠绕着她,湿漉漉的头发贴着他的,因过于寒冷,而迫切地汲取他身上的热意,脸颊在他颈侧胡乱地蹭。
不知过去多久,直到她又听见水鬼呼喊爹地娘亲的声音,才得以重见光明。
池镜花神情呆滞地望着眼前。
不是江底,而是甲板。
她依旧抱着被压在身下的人,湿透了的身躯严丝合缝地贴着对方。
很近。
奚逢秋眼睫轻颤,细密的水珠从他脸颊缓缓滴落,神情有些迷茫。
他们抱过很多次,但像这样在双方浑身湿透,就连包裹躯体的布料形同虚设还是头一次。
仿佛能够感受到少女毛孔渗出的温度犹如一把利器,将疼痛一点点剜出,不知不觉吞噬他体内的凉意,又将少女身上的甜腻渡给他,继而填满他内心的空洞。
渐渐地,躯体的温度犹如火烤一般,似乎在水底便已是如此。
“好热啊。”
他想离这股热源远点。
池镜花一秒回神,急忙从他身上爬起来,“啊……哦,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雾气逐变稀薄,奚逢秋望着泛白的天空,指尖按住颈侧的残留的余温,混在风中的声音很低,如悬崖边上无声无息滚落的一颗小石子。
“我知道……”
不同于他,抱住他只是池镜花求生的本能,可不知为何,在她离开后,身体依旧很热。
第42章 期待她可以替他换衣裳。……
天刚蒙蒙亮,远方泛出鱼白肚的颜色,空气中似弥漫着股淡淡的鱼腥,江风时不时拍打船舱的旧窗户,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赵星澜坐在桌前右手支着额头,不知怎地就睡过去了,迷迷糊糊中,忽然被浪花拍打船的巨大声音所惊醒。
听见异响的赵星阑急吼吼地拉开船舱的破旧木门,冲到甲板上一探究竟。
清晨的第一缕的温暖阳光射在甲板上,将两道交叠又快速分离的身影映得清晰可见。
“池姑娘,奚公子,你们没事……怎么湿成这样了?”
池镜花闻声抬头,看见赵星澜面露疑惑地已站在他们跟前,犹如抓到根救命稻草,连忙爬起来,一口气将方才发生的事情解释一遍。
当然,她重点挑明水鬼骚扰他们的一事,至于他们怎么掉入江水的……还是算了。
那是她跟奚逢秋之间的私事。
赵星澜边听边点头,初升的暖阳照在他的脸上,他露出个和煦的笑容。
“原来如此,不过水鬼既已解决,二位还是先换身衣裳吧,江面风大,当心着凉。”
湿哒哒的衣裳黏着皮肤也不舒服,池镜花正有此意,赶紧拽走正在发愣的奚逢秋,只留下两排湿漉漉的脚印和脚印边上溅落的不规则水滴,一直延伸至船舱门口。
商队人多,只分给他们个狭小的船舱,所以像是做换衣服这种隐私的事情,另一方只能在外面等候。
此刻,奚逢秋就站在门外。
少年微微低头,手臂轻抬,摊开五指,点点日光透过未消散的云雾,落在他的苍白透明掌心,赫然可见其躺着一张精致的红色纸人。
是以池镜花为原版而剪出的纸人。
这是他第一次从池镜花身上感受到疼痛时剪的,因为觉得有意思,自那以后便一直收藏着。
江风吹拂,若有似无的撩拨他湿漉漉的发尾,奚逢秋一直盯着纸人,却仿佛透过纸人在看其他,不知想起什么,蓦地弯了弯唇,无意识地唤了声。
“池镜花……”
他的声音很低,没传多远便消弭于风中。
所以池镜花毫无察觉,她在庆幸自己离开袁府时问袁老板买了几套衣裳。
一回到船舱,池镜花便翻出套干净的衣裳换上,但一联想到奚逢秋古怪表现,令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和脖颈。
冰凉,一点也不热。
真是不明白奚逢秋怎么会觉得她热。
池镜花边思考边用布巾一遍遍擦拭头发上的水珠,做完这一切,赤着脚推开船舱的木门,让门外之人进来。
“奚逢秋,我好了。”
奚逢秋闻声收拢五指,却不敢用太大力气,怕令纸人出现折痕,接着,跟随池镜花一道进了船舱。
阳光从船舱的木板缝隙中勉强挤进,随着摇晃的船体而斑驳地打在他的衣角,晶莹的水珠泛着浅金色的光,仿佛令他蒙上一层柔和透明的薄纱。
少女湿漉漉的发丝贴着纤弱的颈侧,亮晶晶的眼睛眨了两下。
“要我出去吗?”
知道她的意思,奚逢秋只笑了笑,声音很轻:“没关系的。”
哦,对,他还觉得热呢。
池镜花没太在意,一个眨眼的功夫,看见奚逢秋已朝她摊开五指,在他手中看到一张形似自己的纸人。
他没有说话,视线缓慢落下又抬起,最终停留在她脸上,清澈的笑意慢慢浮现眼底。
池镜花不大确定地问:“是我吗?”
少年轻轻点头应声,随着他的动作,挂在发间的水珠落下几滴,溅在二人中间,模样看上去乖巧又天真,唇边含着温柔无害的浅笑。
“像吗?”
池镜花默默走近,垂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在仔细对比了下自己的五官和纸人的,得出相对肯定的答案。
“额……应该挺像的吧。”
少年继续笑着发问:“哪里?”
什么哪里?
池镜花猝然抬头,一不小心掉入少年装满疑惑的瞳孔里,一瞬间,仿佛被涨潮的海水吞没,令她产生片刻的窒息感。
回过神来,池镜花察觉到他真为此感到不解,认真思考后,指着纸人五官指尖慢慢挪动,“眼睛,鼻子,嘴巴,耳朵,都很像。”
其实,奚逢秋剪纸技艺高超,这点她很清楚。
不想她的这句话不仅没有解答奚逢秋心底的不解,反而叫少年垂眸时的目光疑惑更甚,牢牢钉在她身上,一寸寸游走在她五官之间。
“为什么?”
一缕阳光照在他的脸颊,映出细密的水珠,他的声音极为轻缓,但似乎没打算给她回答的时间,又微微笑着,继续一字一句地开口。
“为什么会很像?你的眼睛会看人,你的鼻子会呼吸,你的嘴唇会说话……”
“好了,停!”
他每多说一个字,池镜花的心跳便加速一分,仿佛下一秒就会蹦出胸腔脱离她的掌控,只觉得脊背发凉瘆得慌,甚至被指名道姓的器官都在微微发疼。
“不像,一点也不像!”
强烈的求生欲催促她立马转变说辞,“纸人是纸,我是人,你说的这些当然不一样!”
奚逢秋没有立即回她,而是回想起了几次三番地从她身上获取到全部的奇妙的体验。
他轻轻垂下鸦青色的睫羽,微微颤动中唇角弧度渐起,表情稍显愉悦,内心得到极大满足。
“嗯,不一样。”
他一直以为,池镜花只能给予他特别的疼痛,这是她与纸人唯一的不同之处,也是他需要她的地方。
可是错了。
除此以外,纸人还不能抱他亲他,更没有心跳和体温,不会令他身体奇迹
发热,碰他时也永远也不疼。
所以,只有池镜花,跟纸人不一样。
池镜花静静凝望着他平静而顺从的表情,觉得煞是奇怪,脑海中骤然浮出个想法——难道在他眼里,其他人跟纸人无异?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念头吓了一跳。
结合他压根不在乎他人和自身性命行径来看,确实大有可能。
可他刚才又明确表示她跟纸人不一样……
她该庆幸男配对她和别人不一样吗?
只是这种情感能够称得上是“喜欢”吗?
在她想得入神之际,一道冰冷漆黑的阴影自头顶上方笼罩而下。
她仰起脸,面对突然靠近的少年,吸了两口好闻的花香,颇为困惑地望着他。
“怎么了?”
奚逢秋微微歪了歪脑袋,摇曳的耳铛划过一缕阳光,口吻略带遗憾和可惜。
“我总是看不透你在想什么。”
池镜花那样奇怪的一个人,他对她分明充满好奇,却对她的种种行为和想法都捉摸不透。
感受到奚逢秋强烈的求知欲,池镜花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