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袁夫人精神状态绝对不正常,或许真如客栈伙计所说的那样——疯了!
  不知过去多久,零零碎碎的脚步声依旧不绝于耳。
  袁夫人还在这。
  床上、床底、柜子里、门后……
  在翻找过所有可能藏人的地点却始终没能找到池镜花后,袁夫人情绪明显不太对劲。
  “你在哪儿!在哪儿!”
  池镜花没有应声,也不敢。
  除非袁夫人力气大到能一口气推倒这一排藏青色的屏风,否则是不可能发现她的。
  但这么一直躲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还得想个法子从这里逃出去。
  就在她绞尽脑汁地思考对策之时,袁夫人突然望向门外鱼肚白的天色,再次癫狂地大喊。
  “不行,相公要回来了,不能让他看到你们,快点出来,让我杀了你,让我杀了你,这样相公就不会知道你们来过!快点出来!”
  池镜花总算明白袁夫人为何要杀她。
  因为袁老板讨厌道士,所以就想在袁老板赶回来之前将他们杀了,这样这件事就不会有人知道。
  果然,疯子的脑回路都与众不同。
  池镜花垂着脑袋悄悄叹口气,哀叹自己命太苦,似乎自从到了这儿,她遇到的,除了男女主,就没有一个正常人。
  还没待她细想,袁夫人忽然挥着柴刀胡乱地砍,目之所及之处,皆是她的目标。
  “出来!快出来!”
  照这样下去,屏风迟早得烂。
  池镜花思考要不要出去奋力一搏,虽然她不想杀袁夫人,当然,也不一定是袁夫人的对手,但总得为自己博取一线生机。
  就在池镜花已经说服自己,半个身体已经踏出屏风。
  闪电又起,四周骤然明亮起来。
  下一刻,“当啷”一声,柴刀被袁夫人扔出门外半米远。
  但这并不是袁夫人在乱掷,而是恐慌地在拼命阻挡着什么。
  “鬼!女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缠着我!”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已经被你带走了,你究竟还要怎么样!快点滚开,滚开啊!”
  池镜花视线中出现一团漂浮在空中模糊黑影,绕过袁夫人,径直地朝她而来,步步紧逼,将她堵在墙角。
  是衣服鬼!
  由于梦里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恐惧诸加在身,致使池镜花浑身僵硬不得动弹。
  来到她跟前的衣服鬼逐渐幻化出人形,四周悬挂着犹如飘带的森森鬼气,露出内里渗人的鲜红血肉。
  衣服鬼没有皮。
  “你好漂亮,我好满意,给我吧,不,借给我吧,把你的皮借给我,好吗?”
  说是借,但一团阴森的鬼气已覆上她的脸颊,反复兴奋地摩挲着,似在打量着一件精美的商品。
  池镜花咬紧牙关,竭尽全力地一挥,不想下一瞬,阴冷鬼气竟缠上她的手腕,将她双手死死固定,任由她如何用力也挣脱不开。
  “你不愿?”
  “我不是说过会好生对待你的皮囊
  吗?为什么还要与我作对呢?真是令人生厌!”
  衣服鬼声音低沉不悦,突然间,施加在池镜花身上的力量陡然增加,似是想要徒手捏碎她的骨头。
  手腕处传来的强烈疼痛,像是被重锤抡过几轮一般,严丝合缝的,连骨头缝都被剧烈的疼痛所填满。
  池镜花疼得眼泪直打转,在心中祈祷男主快些赶过来,作为诱饵,她已经快支撑不住了。
  但只要一想到这些天她遇到的糟心事,眼泪便止不住地啪啪往下掉。
  出于最后的倔强和自尊心,她紧紧咬住唇瓣,没有太大声,更想止住泪水。
  指尖忽然微动。
  池镜花抬眸望去,看见小指贴着一根银白色的细线,而线的一头隐于黑暗,而终端则连接着衣服鬼的脖颈。
  她没有办法直接接触衣服鬼,但从妖怪身体里长出的白丝可以。
  从黑暗中探出的白丝缠住衣服鬼的脖颈和四肢,下一刻,白丝倏忽收缩力气,将她牢牢钉在屋柱上。
  鬼气尽数散去,只剩一片狼藉。
  衣袂冷风中翻飞,奚逢秋不知何时来到她身侧。
  苍白的指尖缠着几根白丝,少年昳丽的五官仿佛渡着一层湿冷的雾气,乌黑的发梢滴着雨水,仿佛跌落地狱的谪仙,正动作温柔地替她擦去眼角的泪珠。
  “别怕。”
  “我会保护你的。”
  第24章 求求你了。
  仿佛山上初次见面那般,奚逢秋异常温柔,以微凉的指腹轻轻替她擦拭去眼角模糊的泪水。
  若不是池镜花深知他本性如何,差点又要落入圈套。
  但令池镜花感到欣慰的是,奚逢秋的这种温柔举动并非来自伪装。
  像是一个银币的两面:温柔是一面,有病是另一面。
  不过都是他就是了。
  池镜花一时怔住,仰头微微睁大眼睛望着眼前。
  在为池镜花擦净眼泪后,少年的食指指骨轻轻擦过她的脸颊,如一条冰凉的蛇爬过她的肌肤,引起一阵无名的颤栗。
  奚逢秋不解地歪了歪脑袋,不明白到底要怎样做才能平复她的恐惧情绪。
  没等他探索出有效的方法,天已蒙蒙亮,被暴雨冲刷过的落叶陷入松松软软的泥土当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芬芳。
  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就此传来。
  是小鱼跟袁老板。
  被袁老板威胁带路的小鱼神色慌张,而袁老板则是圆目怒瞪,一手提着衣服怕沾上更多泥泞,一手指向这里。
  “你们在做什么!”
  他甫一接近,恢复神智的袁夫人跪爬过来,双臂紧紧抱着他的大腿,神色惊恐,身子哆哆嗦嗦。
  “相公!有鬼,真的有鬼,他们是来帮我们捉鬼的!”
  “事到如今,你怎么还信这些无稽之谈!”
  袁老板怒不可遏,听不得丝毫神鬼之事,一把揪住袁夫人湿漉漉泛白的衣领,粗鲁地将她拎起,眉宇间丑陋的皱纹挤在一起,包藏无数怒火。
  “你个废物!保不住孩子也就算了,非要把整个家搞的乌烟瘴气!”
  袁老板愤怒地扬起手,一巴掌即将落下。
  “袁老爷!”
  好在赵星澜及时赶到,眼疾手快地抓住袁老板的手腕,阻止了他的暴行。
  袁老板扭过头,看见赵星澜熟悉的着装打扮,露出几分轻蔑的笑,明显对道士这个身份极为不信。
  赵星澜并不在意他对自己的看法。
  此时,暴雨过后,已渐渐冒头的金色日光洒在他身上,赵星澜释然一笑,全身上下仿佛散发着正道的光。
  “袁老爷,既然你不信家中有鬼,那池姑娘身上的伤你要如何解释?”
  话题突然转向池镜花,她足足愣了三秒才慢慢回神。
  在奚逢秋的注视下,池镜花慢慢撩开衣袖,将两只手腕处的伤口暴露于众人眼前。
  那是黑色的不规则伤口,伤口处透露着肉眼可见的森森鬼鬼气,绝非人类或野兽可留下的痕迹。
  刹那间,袁老板神色动摇,但嘴上决不饶人。
  “谁知道是不是你们在自导自演,用这么个伤口来骗我的。”
  衣服鬼早已不见踪迹,赵星澜早就猜到他会这么说,也早就准备好体面的说辞。
  “袁老爷,不妨打个赌吧,若是贵府没有女鬼作妖,我们几人任凭你处置,随便你骂我们骗子也好抓我们见官也好索要赔偿也行,但若是贵府真有女鬼作乱,还请你行个方便,还令夫人一个清净。”
  “赌就赌!”
  三言两语,袁老板便被他说动了,“不过咱们得定个时限,万一你们一直赖着不走怎么办?”
  赵星澜比了个“七”的手势,“就七天。”
  “好!七天!”
  袁老板也不含糊。
  当然,他并非脑子一热答应赵星澜的赌约。
  虽然找道士驱鬼并非他本意,但若是这群道士根本抓不到女鬼,就能够令女鬼的谣言止步,这样,他家布庄的生意也会回来。
  说罢,他冷哼一声,便带着袁夫人跟小鱼直接离去。
  池镜花眨了眨眼睛,下意识一抬头,温暖日光撞入双瞳,映出奚逢秋眼睫低垂,眼底含着清润的浅笑,像是在向她示好的模样。
  池镜花默不作声地绕过他身侧,慢吞吞地朝赵星澜伸出双手,愁眉苦脸地望着他。
  “赵道长,你看我的手还有救吗?”
  赵星澜飒然一笑,“没事,池姑娘,我有办法让你恢复如初。”
  这并非大话。
  回到客房,赵星澜画了一张符,轻声念了句咒语,几下便替池镜花驱散手臂里的鬼气。
  随着鬼气消散,池镜花伤口的颜色恢复正常,只剩被勒过的红肿。
  对于道士来说,只要鬼气不是侵入五脏六腑,一切就都还有的救,不过对于肉|体上的伤口却不是赵星澜的长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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