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是真紧张。
不过这种沉默的局面没有持续多久,耳铛所投下的影子在他颈侧轻轻晃了几下,奚逢秋先一步别过了脸。
虽然可惜,不过这种强人所难的事情他一向不大喜欢,以后还是有机会的。
“你猜对了,我和他,从前就认识。”
谈及管家,奚逢秋表情异常平静。
他微微低头,淡淡的目光轻轻落于桌面,眼底浮现出一颗被跃动火光所包围的鲜血淋漓的头颅。
池镜花正要继续往下问。
烛火猛地一暗,蜡烛差点熄灭,奚逢秋蓦地伸手慢慢靠近管家头颅,指腹按在他的眉骨处,细致地描摹出管家眼睛的形状,不知想到什么,竟开始喃喃自语。
“好黑啊……”
黑?
池镜花立马将蜡烛举到他眼前。
蜡烛突然被挪动位置,冷风欲来,火光不停闪烁,映在他的面颊,给他冷白的皮肤铺上一层温柔的暖色。
池镜花眼睛弯弯,笑问:“现在是不是好多了?”
眼底火光浮动,他长睫低垂,极轻地“嗯”了一声,依旧不知在想些什么,不过唇角的弧度却昭示着他的心情好了许多。
思忖几秒,想着好不容易才碰到个了解他过去的机会,池镜花决定接着往下问。
“那你们是有仇吗?”
“可能。”
奚逢秋答得很快,但言语间却透露出种不确定的信号,忽而望向池镜花,弯起极为漂亮的双眸,笑了一下。
“不过我杀他不是因为过去,而是因为他又想杀我一次。”
池镜花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有些惊讶于管家居然敢去找男配的麻烦,图什么呀?
奚逢秋探出沾着水汽的指腹,轻按在他的眉骨,在管家空洞的眼眶四周慢慢打个转。
“可是他太弱了……”
这样弱小是没有办法杀死他的,因此,死的不是他。
“所以我为他占卜了。”
卦象显示:他就应该死在这里,这里便是他的最终归宿,正如他当初拼命逃走,来到这里一般。
因为是他自己选择的。
占卜?
对了!
池镜花灵光一现,骤然想起什么,“他剩余的身体在哪?”
奚逢秋指尖一顿,目光疑惑,“是要替他收尸吗?”
池镜花急得直摇头,“不是,我是怕你被别人发现啊!”
要是让别人知道他在袁府做这种事,肯定要出大乱子,不管是不是管家先动的手,现在已是死无对证了,他怎样都有脱不了关系。
“你的想法可真奇怪。”
似是被她逗乐,奚逢秋不由轻笑一声。
什么奇怪不奇怪的?
她都做好了成为他共犯的准备,这时候难道就不能加点好感度吗?实在不行,稍微感动一下也行啊。
可是完全无用。
奚逢秋低着头,盯着指尖的白丝,想到不久前所发生的事情。
“不要紧张,不会有人发现的。”
他记得那是一座枯井,在他亲手将管家的脑袋砍下后,管家的身躯便栽进井底,所以至少最近不会被人发现。
池镜花将信将疑,其实对于管家死在哪里没多大兴趣,感觉要是知道了是会做噩梦的程度。
她抿唇不语,时不时抬头朝门外望去,只是雨势没有一次满足她的期待。
感觉会被困很久。
“池镜花。”
似是察觉到什么,奚逢秋蓦地轻唤她一声。
池镜花不明所以地看过去。
少年面上漾着温温柔柔的笑,平静的眼底倒映柔和的烛光,神情多出几分期待。
“你今晚可以同我在一起吗?”
这么主动的吗!
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池镜花一时没反应过来,讷讷提问:“在这里?”
他乖巧点头,眨眼时,沾在睫羽上的一滴细小水珠顺势滑落。
“嗯,在这里,就你我二人,不要离开半步,可以吗?”
虽然池镜花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但还是咬唇同意,不想错过这个可能增加好感度的机会。
“嗯,好。”
四面八方的风
雨声掩盖住彼此的心跳,分明只是简单独处,又不是没有过,池镜花莫名有点紧张,大抵是因为猜不透奚逢秋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沉默几秒,奚逢秋缓慢抬头,氤氲着水汽的双眸直直地凝视着她。
“你好像很困的样子,不睡觉吗?”
他说中了!
但池镜花不得不警惕地望向他,“你不会又要趁我睡着的时候计划杀我吧?”
听她所言,奚逢秋眉眼划开个笑,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原来你都知道啊。”
她当然知道了!
在山上时,他对她的杀心那么重,怎么可能毫无察觉。
见状,奚逢秋向她反复耐心温柔地保证道:“不会的,我不会对你动手的。”
池镜花沉默不语。
事实上,他上次也是这般说的,结果半夜还不是差点杀了她,幸好他最后忍住了。
现在他又这样,更是令池镜花有种把她哄睡着然后做坏事的感觉。
“如果你不放心,这个交与你握住。”
奚逢秋低头将指尖生出的白丝端头递到她手边,任由她拿捏。
“你这么敏锐,这样一来,只要我动了杀你的心思,你就会知道了,可以吗?”
把拴住疯子的绳子掌握在自己手里?
这样看来,安全系数确实大大提升。
池镜花愣住几秒,缓慢伸手接过他递来的一切,轻轻点头,低声回了个“好”。
奚逢秋唇角擒着笑,似乎无所谓这些。
池镜花走到床边,扫了一眼床褥,默默从橱柜中抱出一床干净的被子,铺好后脱去湿漉漉的外衣,一股脑地钻进被子里,起初是用被子蒙住脑袋,最后透不过气,又露出脑袋。
漆黑的双瞳转了一圈,池镜花看见忽明忽灭的烛火映在可怖的头颅上,闻见浓烈的铁锈味,令她极为不适,无奈干脆翻身,逼自己入睡。
没人说话,坐在桌边的奚逢秋撑着脸颊,眉眼低垂,静静凝望着指尖的丝线。
分明是他的提议,可现在看来好生奇怪。
少女的每一次的呼吸和心跳都这些细线清晰通过传给他,仿佛在不知不觉中与她同频共振,融为一体。
但也有个好处,他能以此判断池镜花是真睡还是装睡。
当然,他私心希望她赶紧入梦,这样衣服鬼才有现身的可能。
毕竟,她是他的诱饵啊。
第22章 不在乎她的性命。
刚下去的雷电轰然乍起,照亮整个屋子,不多时,光亮骤然褪去,屏风后面的残影依然清晰可见。
屋内没有点灯,漆黑一片。
袁夫人宛如僵尸般直挺挺地躺在床上。
床幔半遮半掩随风飘荡,她睡不着,睁着两颗圆溜溜的漆黑眼珠盯着某处,灵魂像是出了窍,但她只是看上去神情呆滞,事实上,她对四周高度警惕,只要有一丁点儿动静她就会弹射坐起。
已数不清多少个夜晚都是这样熬过来的。
一切都是因为半个月前突然发现的那只女鬼。
仿佛越是恐惧,便越会遇见。
只要还在这里一天,她便永远也逃不出。
袁夫人颤抖地探出瘦骨嶙峋的手指,轻柔地抚摸平坦的小腹,也许是惊吓过度,她也因此小产。
自那以后,她每晚都会做梦,梦中有孩提伤心欲绝的哭喊,怪她为何保不住自己的孩子,他好想来到人世,好想成为她的孩子,好想抱住她叫她一声“母亲“,可一旦醒来,又会被如影随形的可怖鬼魅缠住。
日日夜夜,皆不安宁。
雨水顺着屋檐泄露,在凹凸不平的地面形成一摊摊积水,晶莹明亮的水珠反射出迷蒙精致的月光,在倾盆而下的暴雨冲刷下,刹那间,崩溃了。
就在此时,笃笃的急促敲门声响起。
会在这个时间点过来的,除了袁老板便是照顾她日常生活起居的小鱼,而女鬼,不会这么有礼貌。
其实袁夫人非常喜欢小鱼,因为不会说话总是会替她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她掀开被褥,让小鱼进来说话。
冒着大雨一路跑过来的小鱼气喘吁吁,虽撑着油纸伞,不过外衣还是湿了大半。
她急冲冲地跑进来,在地面留下两排湿漉漉的脚印,一进门,便着急忙慌地冲袁夫人比划手势。
——袁老板正在回来的途中,并且很快就要到家了。
袁夫人“蹭”地一下站起。
她脸色惨白,干裂起皮的唇瓣亦是毫无血色,单薄的身躯分明摇摇欲坠,眼睛却闪着诡谲的光。
“你确定消息无误吗!”
小鱼铆足了劲拼命点头。
是她听从夫人命令买通马夫,这个消息也是马夫连夜派人传回的,不会有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