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看似温柔引导,实则步步紧逼。
  池镜花觉得已经不能用“好奇心重”来形容他,还是“偏执”最为适合。
  对于他所疑惑的事情,奚逢秋似乎总要想尽办法弄清楚,隐有不死不罢休之势,就像好奇她身份而一直跟在她身边那般。
  自知怎么也逃不过,池镜花深吸一口气以平复心情,接着强装平静地叙述自己内心真实想法。
  “嗯,好看,你的脸……很好看。”
  像这样当着异性的面称赞对方还是头一遭,池镜花难免尴尬,双颊微红,说起话来也是断断续续。
  “原来池姑娘也偏好皮囊之美。”
  他说话时的尾音微微扬起,池镜花却不觉得哪里不对,“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说的也是。”
  奚逢秋轻轻点头,长睫轻颤低垂,四散的思绪渐行渐远,似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从喉咙深处溢出的声音也极为轻缓。
  “以前,也有个人说我长得好看,她说她喜欢我。”
  池镜花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但还是忍不住问:“然后呢?”
  奚逢秋忽地轻笑一声,笑声犹如湿冷的阴风扫过她的耳廓,引得身体一阵无名的颤栗。
  “她很无趣,就连说的谎话都十分无趣,所以我杀了她。”
  他总是习惯以最温柔的语气道着最血腥的话语,丝毫不觉不对,仿佛在他的认知里,“取人性命”不过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池镜花一时无言以对。
  不过转念一想,幸好在山上的时候,她没有选择当场表白这条路,不然被他看穿只是为了保命而扯的慌,恐怕这世间就得多出一具尸体。
  静默几秒,池镜花漆黑的眼珠转动一圈,话题自然而然地落在别处。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奚逢秋思索片刻,结果并非是池镜花想象中的形容词,而是给了一个具体的人。
  “悬赏司的官吏。”
  如清泉般声
  音掷地的瞬间,池镜花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悬赏司官吏的长相。
  但按照正常的审美来说,悬赏司官吏的猴系长相应与“好看”二字沾不上边。
  但看奚逢秋的表情也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这审美是不是奇特了点?
  池镜花简直难以理解。
  见她迟迟没有给出回应,奚逢秋偏生好奇,他半歪头侧望身旁之人,绸缎似的墨发划过耳侧,眼底闪烁着湛清的笑意。
  “不觉得很有趣吗?”
  有趣?
  池镜花疑惑眨眼,在这一瞬间,总算搞懂了他的思维逻辑。
  无关美丑,对他来说,只要足够有趣就行了。
  池镜花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低着头轻轻捏了下自己的脸颊,感觉自己变成奚逢秋眼里“有趣的模样”还挺难的,与此同时,她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
  ——要不她去学脱口秀吧。
  感觉会比费劲吧啦地让他对她动心更有前途。
  池镜花在心里默默叹气,总觉得前路漫漫,看不见终点。
  谁也没再说话,耳边仅剩微弱的风声以及规律的脚步声,不知过去多久,石阶总算连起地面他们走到了尽头。
  身处地底深处,周围一片漆黑。
  池镜花摸出火折子,吹了一口气,微弱的烛光极速盈满四周,这才得以使她看清墓穴里的情况。
  她转头巡视一周,看见石壁凿出的烛台上残留着蜡烛燃尽后余下的石蜡,更加印证曾有人暴力打开墓穴的猜想。
  而且,这座墓穴出奇的空旷,寻常人家的墓穴只需摆放一张棺椁足矣,根本用不着修建得如此宏大,所以这座墓穴极有可能是大户人家所修建的。
  若真是如此,那之前打开墓穴的人十之八|九是盗墓者,而且四周皆是破坏过的痕迹以及凌乱的足迹,更有散落一地的红绳线,散发出阵阵腥臭,也不知是何用处。
  令池镜花在意的点还有墓穴本身。
  这座墓穴修过于工整,四四方方的,只有唯一一处出入口,本身就像个大型棺材,给人一种极为不适的感觉,阴风和湿气仿佛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池镜花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许是为了寻求一丝慰藉,她想也没想,下意识地往奚逢秋所在的位置靠去。
  两人挨得极近,近到仿佛能够听到彼此的心跳和呼吸,还有似有若无的香气。
  很近,但还隔着半个人的距离。
  想是她知分寸而有意为之。
  奚逢秋轻瞥了眼二人之间的空隙,抬起一截指尖指向一处。
  “你不好奇吗?”
  池镜花闻声望过去,发现他所指的方向正是棺材所摆放在的正中心位置。
  视线落到奚逢秋的脸上,池镜花只看见少年极为漂亮的眉眼蕴着淡淡的笑意。
  像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可依她对奚逢秋的了解,就算她说“不好奇不想看”,奚逢秋估计也会毫不犹豫地朝棺椁走去。
  池镜花不想一个人待着,她神色坚定道:“我们一起吧。”
  奚逢秋不可置否。
  池镜花像跟小尾巴似的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走近后才发现棺椁早被揭开,里面躺着位女尸,而尸体也早已化为皑皑白骨。
  看来这座墓穴有些年头了。
  女尸身旁空荡荡的,没有一件陪葬品,甚至连一同下葬的外衣也一块不见了踪迹。
  池镜花突然想到袁氏布庄那套诡异的嫁衣。
  正常人是不可能把墓中盗出来的物品光明正大地摆出,所以那件嫁衣是袁老板从盗墓者手里收购的吗?
  若真是如此,那袁氏布庄的女鬼是否跟这女尸有关?
  感觉闹鬼事件终于有些眉目,池镜花忍着惧怕将火折子凑近女尸,借着烛光看见女尸手指下压着一张破旧的符咒。
  池镜花对符箓之术一窍不通,只能抬头望着奚逢秋。
  他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女尸,也不知想到什么,竟直接伸手去捡符咒。
  “等……”
  池镜花想要阻止他,要知道像这种墓穴为防盗墓贼一般都会设置机关,谁知没等她说完,一根飞箭从未知的角落直直地射|出,几乎是朝着奚逢秋而来。
  偏偏奚逢秋没有任何躲避的迹象。
  池镜花大声提醒:“奚逢秋!”
  他还是没动,或许压根不想躲。
  真是个疯子!
  不存在任何思考,纯属本能反应,下一个瞬间,池镜花拼尽全力将他扑倒在地。
  她几乎整个人压在奚逢秋身体上方,全靠手脚并用,才没彻底摔在他身上,当然,也没碰到他身体任何一处,只是双手撑地的动作像是把他禁锢。
  烛火忽暗忽明,四周寂静无声,唯火折子不慎掉落地面而发出的清脆声响,被无限放大,最后在脑海里轰然炸裂。
  太近了。
  他们从未如此近过。
  池镜花傻傻望着他,一时忘记言语。
  被压在身下的奚逢秋睫羽如蝶翼般轻颤,神情逐渐变得恍惚和迷茫。
  冰凉柔软的乌黑发丝悄然滑落至奚逢秋的脸颊,如一缕缕海草抵死般的缠住他。
  世间万物都在此刻停滞。
  少女依旧没动,炽热的呼吸喷薄而出,仿若无形之刃穿透他的皮肤,继而幻化成巨大的五指,控制着他的大脑、呼吸以及心跳。
  好奇怪的感觉。
  奚逢秋强迫自己偏过头,视线交错,悸动的心跳正在一点点被抚平,但脸颊所传来若有似无的酥麻感最为明显。
  “好痒啊。”
  第9章 你也要做个好梦啊。
  痒?
  声音闯进脑海里的瞬间犹如巨石掷地,在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花。
  池镜花一秒回神,这才注意到两人当前的姿势。
  咫尺的距离,不仅是五官和细节被无限放大,不知为何,就连呼吸的空气都仿佛被炭火灼烧过一般,烫得惊人。
  池镜花看见奚逢秋浓睫低垂,如蝶羽般轻轻颤动,四周萦绕着若有似无的清香,她顿时呼吸一滞,尴尬感油然而生。
  “对不起,对不起。”
  池镜花毫不犹豫地爬起,接连向后退了两步,只是神情还有些恍惚。
  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血腥,如水面涟漪渐渐铺散开来。
  奚逢秋缓慢站起,瞳孔微微转动,最先注意到的是池镜花右手小臂那道刺眼的猩红。
  “是受伤了吗?”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不过还夹杂了些别的难以言说的情绪。
  池镜花无法分辨他现在心情如何,不过经他这么一提醒,倒是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手臂的痛楚,低头一看,才发现是箭矢从小臂擦过,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
  是有点疼,但问题不大。
  “没事,只是擦伤。”
  尽管如此,为了避免伤口感染,池镜花还是撕下一块布料小心翼翼地包扎了下,接着弯腰捡起火折子,抬头时发现奚逢秋正疑惑不解地凝视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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