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久,已分不清哪些是由山匪的血迹所染,哪些是他用自己的血染上去的。
他缓慢地掀开双睫抬了抬头,失血过多使他脸色愈发病态,笑容却依旧不减。
“我还以为你是担心我会死在这儿。”
池镜花:“……”
其实他说得也对,只是“生死”的话题,明显不适合在这种时候提,所以她才会随便起个话题。
但现在,她更想怕他有自毁倾向。
可这更难以开口。
池镜花正愁要如何接话,就在此时,上方有片阴影笼罩下来。
被鲜血染尽的白衣掠过杂草,奚逢秋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跟前,毫无戒备地向她摊出右手。
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观察这些细线,除却与奚逢秋的血肉相连,乍看之下,却与普通丝线无异。
同样引人注目的还有躺在他掌心里的三枚旧铜钱。
池镜花的心绪逐渐由紧张过渡到疑惑。
“铜钱?”
“嗯,铜钱。”
奚逢秋轻轻点头,模样看上去乖巧极了,平淡的视线从铜钱移至她的双颊,四目相触,静默片刻,一声轻笑响起。
“池姑娘,要我为你算一卦吗?”
她很早就听说过铜钱占卜,也对玄学颇有兴趣,小时候还在路边买过三块钱一本的《测一测你的爱情运》之类的书籍,但直觉告诉她:现在不是个好时机。
“不……”
池镜花摆手正要拒绝,话未诉尽,上空突然出现一声声清脆的鹤唳。
是一只体型稍大的白鹤,羽毛雪白干净,脖颈细长。
白鹤这种动物不算稀奇,但出现在这里,就不得不令人浮想联翩。
此时此刻,就连寂静无声的小道一侧也传来杂音,像是动物在草丛中处极速穿梭,此起彼伏的杂草更是印证了池镜花的这一猜测。
“原来是藏在这里啊。”
轻柔的话语如清风拂过她的耳廓,顷刻间,数条白丝纷纷“复活”,由奚逢秋操纵着它们灵活地绕过所有障碍物,向丛林更深处的四面八方地快速探去。
如今,情况已十分明了。
奚逢秋要找的正是这个“人”或者“动物”,但奇怪的是,他似乎并不想打算让它活着。
“有仇”或许能够很好地解释这点。
但奇怪的是,奚逢秋的所有行为仿佛只有一个目的:倒逼对方往某个地点跑。
就像是实现准备好个陷阱等着他跳进来。
可到底是为什么?
这件事还没想通,池镜花又意识到个问题:奚逢秋是如何知晓对方的移动轨迹?
等等。
池镜花猛地抬头,看见空中盘旋的身影恍然大悟。
是那只白鹤。
是它在给奚逢秋传递消息。
他的攻击范围虽广,但视力受阻,而白鹤刚好弥补了这个缺点。
池镜花有种不好的预感。
埋在血肉中的随意延伸的杀器,利用动物的视野弥补自身短板,怎么看都不像人吧。
想到原著中描写的“多智近妖”,原以为只是用来形容他天才聪明的人设,没想到真是妖怪啊。
妖鬼世界……妖怪……
好吧,这样一看就正常多了。
连做几个深呼吸,池镜花自我安慰大成功,抬眸看见一只披着人皮的怪物已被奚逢秋逼至一处,而那里,正对着山匪尸体的下方。
它之所以没再继续逃窜,是奚逢秋已将它的四肢全部砍去,只留下血肉模糊的伤口,而覆盖在它表面的人皮早已腐烂,露出里面已经结块的黑色长毛发。
失去行动能力的妖怪呲着洁白的牙齿威胁旁人,眼睛像鹰一般闪着金光,外表与猿无异。
池镜花隐约记得原著中介绍过一只黑妖,同这只妖怪的外貌极为相似。
不过就它身上披着的人皮却无从得知。
奚逢秋将铜板拿给黑妖看,言语间难掩兴奋之情,“这里可真是个好地方,你觉得呢?”
黑妖失去反抗能力,也说不了人话,只僵硬地转动着两只眼球,视线定格在铜钱上。
它愣住几秒,像是明白什么,猝然间,喉咙深处发出一阵阵嘶吼,不服输的意志催动着他奋力跳起来狠狠咬住肩胛,竭尽全力撕咬他的血肉,毫无忌惮地饮下他的血液。
池镜花看见它黑妖的喉咙在上下滑动,并且还与它对上了视线。
见到人类,黑妖如看见了猎物,迅速锁定了她。
她不禁打了个冷颤,也清楚黑妖已掀不起什么风浪,却在乎奚逢秋。
“奚……”
她想出声提醒奚逢秋,黑妖却突然浑身抽搐不已,眼珠子像是坏掉的罗盘,转个不停却从未停止在正确的位置,最终彻底崩盘。
从始至终,奚逢秋什么也没做过,而黑妖临死前的表现更像是中毒。
难道说……奚逢秋的血肉带有某种毒素?
池镜花低头思索,全然未注意到奚逢秋已来到她的跟前,继续被打断的话题。
“池姑娘,要继续占卜吗?”
池镜花回了神,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他一以贯之的温和笑容,接着是左肩胛两道极深的伤口,但当视线继续下移,看清他的掌中之物,她不由得退后半步。
“你要杀了我吗?”
结合黑妖死前的表现,不难猜出这点,虽然不知道铜钱占卜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效果绝不亚于催命符。
“嗯。”
奚逢秋倒也坦诚,目光和口吻都出奇地柔和。
“我很想知道适合池姑娘的死亡之地在哪里。”
死亡之地?
……那不就是坟墓吗?
池镜花一下子明白了为何他非要偏执地把黑妖给引到他预设的地点,包括这两个山匪恐怕亦是如此。
而他要杀她的理由也很简单,奚逢秋杀了所有的山匪,正所谓斩草除根,自然不会放过她。
所以留给池镜花的选择有两个:要么逃,要么阻止他!
二者皆是地狱难度,不过比起前者,还是后者更有试一试的价值。
“等……”
情况危急,池镜花一时想不到好办法,只有本能地伸出手,想要去抓住铜板,不料下一刻,奚逢秋已抛出铜钱。
空中划过一道虚线,铜钱被抛起后又直直地坠落在他的掌心。
池镜花看不懂卦相,唯有一点可以确定:后路已被堵死,只剩“跑路”一条选项。
可这怎么看都是下下策,就算她现在运气好逃了,以后难道要一辈子躲着不见他吗?
话虽如此,池镜花的脚步已不由自主地倒退两步,已做好随时撤退的准备。
意外的是,奚逢秋却没有任何动作。
黑如幕布笼罩山林大地,天空的最后一丁光辉彻底隐去,晚风吹拂枝叶,林间沙沙作响。
地面草丛的细线四散,垂挂在树枝上的随风而动。
奚逢秋神色晦暗不明,斟酌半晌后,缓慢抬眸,长睫微微颤动,目光终是落在她的脸颊,深不见底的眼底泛起丝丝疑惑的细碎光芒。
“可以告诉我一件事吗?”
杀意顷刻尽消,奚逢秋又恢复到白日那般温顺而泽、彬彬有礼的公子。
池镜花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什么事?”
奚逢秋将铜钱收起,唇角弧度渐起,无法为光亮所照进的眼底溢满清澈的笑意。
“你是谁?”
第3章 最不喜别人骗我。
——你是谁?
池镜花愣住片刻,这几个字就像是电视机前的滚动字幕,在她脑海中无数次反复回荡,整个人一次次地跌落冰窖。
她几次试图唤醒系统,结果都无济于事。
关键时刻,这系统真的一点用处都派不上。
池镜花在心里暗暗吐槽一句“求人不如求已”。
即使奚逢秋没有直说,但他很有可能已经意识到她身份的疑点,也即她并非这个世界的人。
但池镜花现在还并不清楚奚逢秋的真实想法,为今之计,只有拖延。
凉风吹拂发尾乌丝,过度紧张令她的体温正在升腾。
她故意扮出一副懵懂的模样,半仰着头眨眨眼睛。
“什么意思?我没太明白。”
少年盯着她的眼睛,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半晌后,微微垂下沾上血珠的睫羽,声音低了不少,却也不难听出其中夹杂无数困惑。
“池姑娘,你的卦象我看不懂。”
方才,他的卦象未显示出适合池镜花的死亡之地,甚至连一丁点儿信息都不曾透露,这不正常,唯一能够解释这点的只有她并非这里的人,所以才会无法为她占卜。
他在冷风中扯住细线,如翻花绳般的随手把玩着,面带浅笑地歪头看向池镜花。
“我想知道池姑娘你来自哪里。”
“原来是想知道我的家乡啊。”
池镜花故作轻松地露出个笑容,“我来自平安县,是一个小地方,不知奚公子听说过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