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这确实是个问题,字迹可以模仿改变,内容的不符合更是他们的主观记忆,都是一面之词,构不成什么威胁。
  “王爷,我能记住所写的内容。”陈冉对荀淮磕头道,“我可以在堂上念出我所写的答案,只要王爷派人去查,定能查到我的考卷。”
  “若是能查到,足以证明考卷被调换!”
  “荒谬!”王耿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荀淮打断。
  “既然如此,”荀淮的声音带着些愉快的笑意,对王耿下了宣判,“那就请吧。”
  第24章 诅咒
  王耿没想到,陈冉与安幼禾居然真的能一字不差地把自己的作答内容背下来。
  随着二人越来越笃定的声音,王耿觉得自己拼命流着冷汗。
  他们的考卷果然在另一人的编号下找到了。
  不仅是他们的,与他们一道来的考生为了给王耿添一把火,纷纷找出了自己的考卷。
  若是一两封,还可以说是巧合,但是如此多的数目,可就不能再说是巧合。
  这就是真相。
  王耿百口莫辩,被关进了牢里。
  荀淮将此事的来龙去脉上报给了薛应年,薛应年震怒,下令彻查王耿,在他府里发现了多个与朝中大臣结党营私、贪污腐败的证据。
  自此,从先帝在时就盘踞在大梁朝廷的权臣轰然倒塌,在那富丽堂皇的府邸之下,终于露出了腐朽的内里,找到了啃食栋梁的蛀虫来。
  王耿将择日问斩。
  天牢中久不见光,潮湿昏暗。
  漆黑的墙壁上挂着几盏灯,烛火昏暗,路过的人掀起一阵风,那烛焰便晃了晃,在墙上留下张牙舞爪的影子。
  天牢里连空气也是阴冷的。
  狱卒提着煤油灯,走在荀淮的前面。
  荀淮批着一件玄色的大氅,隐在天牢的阴影里,影子在墙壁上拉长。
  走了有一会儿之后,他们停在了一间牢房前。
  “王爷,到了。”狱卒回头,对荀淮恭敬道。
  “嗯,你先下去吧。”
  狱卒朝他行了个礼之后,自觉走开。
  荀淮接过煤油灯定定神,把灯往前伸了伸,照亮牢里的人。
  王耿这几天受尽了折磨,眼眶发黑,双眼无神,脸上的肥肉早就不见,深深地凹了下去。
  他身上还穿着被抓那日的精细缎子,只是沾了不少脏污,血与水混杂着,有的地方还破了,看起来跟街上的乞丐没什么两样。
  此时他如同一滩烂肉一样,摊在天牢的一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大人。”荀淮开口道。
  听见荀淮的声音,王耿猛地抬头,眼中的恨意像是要化为实质,将荀淮生吞活剥一般:“你来干什么!”
  “你落难,我高兴。”荀淮说话丝毫不客气,笑着又把煤油灯凑近了些,“我们左相权势滔天,你在设计害人的时候,可能预料到如今的下场?”
  “自古以来,成王败寇,皆是如此。”王耿像是疯了一般,笑了两声,“荀淮,这朝堂吃人。你不过也是孤家寡人一个,你又能得意到何时?”
  “反正你比我先死。”荀淮道,“史书上只会多一个被除掉的奸臣。”
  “我好歹还活了这么些年,”谁知王耿像疯了一样,癫狂道,“荀淮!你不如我,你活不过三十岁!哈哈哈,我好歹享受了这么久……”
  “你怎么就知道我活不过三十岁,”荀淮奇了,“你给我算过命?”
  天牢里的冷是浸骨的寒,说话的时候,荀淮无意识地把那大氅往里裹了裹。
  这一点小动作也被王耿看在了眼里。
  “嘿嘿,你要死了,”王耿突然猛地扑到牢门上,抓着牢门双目充血,笑道,“你会死,你会被身边的人背叛,你死无全尸……”
  荀淮静静地看着王耿发疯,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你不要试图跟一个疯子讲道理。
  等王耿终于疯完,又坐到了地上,荀淮才开口:“你是说陈宴秋?”
  王耿猛地抬起头。
  他怒目圆睁:“你知道?”
  荀淮笑了笑:“从他嫁入王府那天开始,我就知道了。”
  他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条,在王耿面前晃了晃:“抱歉,但是陈宴秋似乎站在我这边。”
  那张纸条是事发当天,霖阳前去交给他的。
  王耿死死地盯着那纸条,盯了好一会儿。
  盯着盯着,王耿又笑起来。
  “荀淮,有时候我真有点可怜你,”王耿不再是那疯癫的样子,又恢复了冷静。
  他靠着墙,无力道:“让我猜猜,你是来杀我的?为了不让我说出陈宴秋的名字?”
  荀淮也笑了:“不愧是王大人。”
  “我手底下的人,几乎都被你查出来了吧?”王耿道,“真是后生可畏。输在你手里,我不冤。”
  荀淮把毒酒递到他面前:“既然如此,王大人请吧。”
  王耿看了那毒酒一眼一眼:“若是我不喝呢?”
  荀淮有些为难道:“那我可能就要帮王大人一把了。左右你今天都是要死的,又何必闹得那么不好看?”
  王耿冷笑了一下。
  他知道荀淮不是在开玩笑,他今日必死无疑。
  毒酒并没有什么味道,入口醇香,荀淮没在这上面恶心他,带来的好酒。
  王耿一饮而尽,对荀淮道:“还算有点良心,没给我喝浊酒。”
  “我不是那么刻薄的人,”荀淮见他喝了酒,并不欲多言,转身道,“王大人好走。”
  “我这一生,杀了很多人,”王耿看着荀淮的背影,“咯咯”笑了两声道,“只用赔这么几条命,也是值的。”
  “荀淮,我可怜你,”腹部一阵绞痛,有鲜血从他的嘴角溢出来,“荀家为大梁朝鞠躬尽瘁、马革裹尸,换来的却是无休止的猜忌。”
  “若是你站在我这一边,早就为皇为帝了。”
  “当皇帝多没意思,”荀淮没有回头,“我摄政五年,早就累了。等皇上能独当一面,我就带着家人去过快活日子。”
  “免得像你一样,死在这脏兮兮的牢里。”荀淮指指王耿。
  “呵,呵呵……”王耿吐了两口血,笑道,“荀淮,你可知,天子多疑,飞鸟尽,良弓藏。”
  “先帝在时,我也曾做过忠臣,坐过纯臣。”
  荀淮不信,也不想再听王耿废话,抬脚走远了些。
  “我是如此,你是如此……”
  “荀将军也是如此……”
  荀淮的脚步猛地一顿。
  他略带惊讶地回头:“你说什么?”
  “好,好啊,”看了荀淮的反应,王耿不顾自己七窍开始流出的血,一字一句激动道,“看来你还不知道,报应,这就是报应……”
  “你方才说什么?”荀淮难得有了些情绪波动。他快步走到牢门前,忽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我爹怎么了?”
  “荀将军……守卫边疆,战功赫赫……”王耿趴在地上抽搐着,说话也不利索,“却突然性情大变,虐杀发妻……”
  “你难道就没……没察觉到不对……”
  “你比我惨……”王耿不顾荀淮逐渐大声的质问,自说自话,“你比我惨……”
  “你这一辈子,都查不到当年的真相……”
  王耿瞪着眼咽了气。
  荀淮看着七窍流血而死的人,拿着煤油灯的那只手使劲发着抖,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
  呼吸不畅,喉咙也逐渐漫出血腥味来。
  荀淮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当年那个案子……他不是没查过。
  但是无论他怎么调查,事实都只有一个:
  他的父亲,虐杀了他的母亲,然后自杀在了王府里。
  这桩当年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的案子发生时,荀淮只有六岁,除了那歇斯底里的叫喊声,很多细节已经模糊。
  将近二十年的时间,许多证据都已经丢失,证人们死的死、失踪的失踪,根本无法查起。
  那王耿的这番话是怎么回事?
  难道……他父母的死与先帝有关。
  “……霖阳。”荀淮沉默着调整呼吸,站在王耿的尸体前愣了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来。
  霖阳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主子。”
  “去查,”荀淮的声音微微有些抖,“查王耿身边的人,哪些与荀啸将军当年的案子有关。”
  “是。”
  荀淮心跳得很快,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他脑袋有些晕。
  他疲惫地闭上眼。
  元和五年秋,罪臣王耿暴毙于天牢。
  荀淮回来时,陈宴秋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整个人都恹恹的,眼神里全是难掩的疲倦。
  明明王耿这个案子应该尘埃落定了才是。
  最近天凉,荀淮是不是生病了?
  “夫君,”陈宴秋双手捧着荀淮的脸,担忧道,“怎么了,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去找老赵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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