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这一种想法实在是太过荒谬,但是……但是若是真的,一切的不合理之处都能得到合理的解释:
为什么先前宁死不嫁的人,在成亲的那天这般温顺?
为什么身为精彩绝艳的状元郎,却写不出一手漂亮的毛笔字?
为什么回门省亲时,连家里的人都好像不认识?
为什么明明有着杀死自己的任务,却对他百般关怀,交付真心?
如果说。
荀淮摩挲着陈宴秋的脸。
如果说这人,不是那个“陈宴秋”呢?
感受到荀淮的动作,陈宴秋无意识地蹭了蹭。
柔软的温度从指间钻入血液,传递到心脏,荀淮只觉得心里都熨帖起来。
如果说他那荒唐的猜想是真的……
那就再好不过了。
荀淮想。
兵荒马乱地紧急处理了几日后,来福在荀淮面前拿着账本报账。
陈宴秋喜欢陪着荀淮,荀淮怕他无聊,给了陈宴秋一个话本子,陈宴秋捧着,津津有味地看。
“四间厨房一共有两间损毁严重,需要重修。”
“另外两间虽然损耗较轻,但是要修缮的地方也不少。加上建筑材料、人工费用、这几日从外头购入吃食的成本……总共需要七十两银子左右,还请王爷示下。”
“找府库拨款就是。”荀淮头也不抬,提着朱笔在面前的奏折上画了个圈。
“是。”来福得了令,就要走开。
“等一下!”一旁的陈宴秋忽地把来福叫住。
“夫君,”陈宴秋挪到荀淮身边抓住他的胳膊,“这厨房是我烧的,我得承担责任,这用来修厨房的钱不如就从我的月例里扣吧……”
荀淮闻言,有些惊讶地看过去:“你知道你的月例钱有多少吗?”
陈宴秋穿越过来后就没领过月例钱,也没怎么出过府,吃穿用度都是荀淮一手安排的。
他从来没操过钱的心,还真不知道自己月例钱有多少。
他呆呆地看着荀淮:“多,多少?”
荀淮笑着答:“先帝有规,宗室亲王正妃,年例三百两。”
陈宴秋掰着手指算了算:“……”
好家伙,他这一把火烧了自己三个多月的工资!
但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总归自己在王府里待着根本花不了多少钱,陈宴秋咬咬牙,强忍肉疼道:“那、那也没事,左右也还剩着点……”
眼看陈宴秋垂头丧气起来,荀淮提笔写奏折,状若无意地对来福道:“本王记得,京城里的那几个酒楼庄子快要到收账的时候了?”
“是,”来福翻了翻账本,“就在后日,还有京城的庄子也快要到交月例的日子……”
“那就交给我们王妃吧。”荀淮把那账本拿过来,不由分说塞到陈宴秋怀里,“正好我们王妃可以戴罪立功。”
陈宴秋捧着怀里的账本,感觉捧了一本生死状,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他一下子雀跃起来,把那账本高高兴兴地收到怀里:“宴秋保证完成任务!”
陈宴秋跃跃欲试地出了门,说要去京城里实地考察。
荀淮望着陈宴秋蹦蹦跳跳的背影,唇角带笑,眸色深沉。
他写完奏折的最后一笔,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一封信,对来福吩咐道:“奏折送回宫里,信送到礼部崔明玉大人府上,让他明日晚些时候来找府里找我。”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再去宫里带个信儿,说我后日就回宫。”
“是,”来福得了令却不走,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道,“王爷,王妃那边的事奴才都安排好了。不知是否还需要派人去盯着……”
“无妨,我心中有数。”荀淮一边说着,一边把桌上的奏折拿开。
在那一堆奏折底下,俨然是一本王府账目,与陈宴秋拿走的那一本几乎一模一样。
陈宴秋拿走的是一本假账本。
荀淮把那本账目拿起来,手指翻动书页,表情凝重,不知在想些什么。
来福看着荀淮,忧心忡忡道:“王爷,您还是怀疑王妃吗……”
“不是怀疑,”荀淮把那账簿放下,叹了一口气,“是想确认。”
我想确认他是否真的心若琉璃。
我想知道他在我身边是否别有他求。
……我想证明心中的一个荒诞的猜想。
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可能。
这世间往往是这样,排除了一切可能后,剩下的再荒谬也是真相。
“来福公公,”荀淮起身去瞧窗外的银杏树。
“自小到大,你一直跟着我,”他摩挲着手上的红玛瑙,“你知道的。”
“这世间,最难求的就是真心。”
荀淮闭上眼:“这么些年,我真的乏了。”
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个人,就不要再夺走他、不要再折磨我了。
闻言,来福轻轻叹了口气。
“是,奴才明白。”
第15章 崔明玉
陈宴秋乘着马车,雄赳赳气昂昂地来到了王府名下的酒楼里。
他看着眼前座无虚席的酒楼,信心满满。
我陈宴秋要把钱都赚回来!
酒楼掌柜早就得了消息,殷勤地等在酒楼门口。一见到王府的马车,她便热情似火地迎了上来:“哎哟,王妃到了!”
她对陈宴秋行了个大礼:“民女见过王妃了,王妃您吉祥。”
陈宴秋对那掌柜露出个笑来:“老板娘快快免礼。”
他看着人影攒动的酒楼,惊叹道:“你这酒楼生意好好啊!”
“哎呀,小本生意,哪能入得了王妃的眼,”掌柜笑着摆手,“话不多说,王妃里面请,民女已经备好了酒菜,就等王妃大驾了……”
陈宴秋被老板娘请到天字一号房坐下。
做生意的人,与达官显贵们打交道是常事,于礼数上更是周全。老板娘让厨房备了酒楼里最好的菜,摆了满满一桌,琳琅满目,香气扑鼻,看得陈宴秋不住地吞口水。
“王妃,您要不要先用膳?”老板娘看出来陈宴秋很想吃,顺势提议道。
“不、不用了,”陈宴秋虽然很想吃,但还是决定先做正事。
他仔仔细细地翻着从王府里拿来的账本。
老板娘站在一旁给陈宴秋倒茶,嘴角带笑,不断说着吉祥话讨陈宴秋开心:“早听闻王妃您才貌双绝,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呢,与我们荀王爷可谓是天生一对……”
陈宴秋拿出了当年高考的架势来,自动屏蔽了老板娘叽叽喳喳的背景音,努力做算术题。
很快,陈宴秋就发现了不对。
他不动声色地把账簿按了按,抬头对老板娘笑笑:“老板娘,你们这可有菜单让我瞧瞧?”
“自然是有的,”老板娘让小二把菜单拿过来,对陈宴秋絮絮叨叨,“民女可不敢随意造次,这账目都是交给王府里的人看过的,王妃您尽管放心……”
老板娘说得越多,陈宴秋就越觉得老板娘心虚。
肯定有猫腻。
陈宴秋对着菜单动脑筋。
根据酒楼的菜单,正常情况下,一桌散客的简餐大约在五十文左右,。
王爷名下的酒楼自然在京城最中心的位置,方才就能看出来其生意的火爆,几乎是人来人往、一位难求。
一天下来,客流量怎么都能过百,也就是说,一天的散客至少就有五千文,即是五两银子,一个月便是一百五十两,收入可以说是相当可观。
除此之外,在店中往来的不乏王公贵族、达官显贵,他们的花销还要大些,一桌500文怎么都是有的。
若是一个月有十桌,又是五千文。
也就是说,酒楼一个月的流水至少都得有一百五十五两银子。
陈宴秋翻开账目。
过去的几个月,账目上没有哪一个月的流水记录是超过了一百两的。
那么问题来了。
剩下的那几十两银子去哪了?
“谢谢老板娘了,”陈宴秋坐在马车里,撩开帘子对老板娘道,“王府的厨房……坏了,饭菜我就带回去了。”
“哎哟,您这声谢民女可万万担不得,”老板娘摆手行礼道,“王妃您喜欢,欢迎您下次再来啊!”
陈宴秋对她笑笑,把帘子放了下去。
车夫一甩缰绳,马车疾驰而去。
“掌柜的,”一旁跟着老板娘的小厮凑过来道,“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悄悄地去王府,给来福公公回个信儿,”老板娘挽了挽头发,动作干练地撸起袖子,“就说我们这边任务圆满完成。”
她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笑了笑:“这小王妃可真有意思。”
陈宴秋跑了好几个地方,终于赶在京城宵禁之前结束了他的实地考察。
他忧心忡忡地跨进门,看见荀淮还伏在桌案前,不知道在写着什么。
估计又是给哪个大臣寄过去的信。
陈宴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