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这陈宴秋……这陈宴秋哪来这么好的福气!
这厢陈祈在暗自愤恨,陈宴秋却并不在意这些。
这本就是原主的亲情,也是在原主身上的因果。
他没有资格替原主惩罚他们,也没有立场替原主原谅他们。
若真是算起来,自己还是占了原主的身子的人。
这是陈宴秋必须处理的业。
“夫君,”陈宴秋扯扯荀淮的袖子,“算了吧,我头疼,我想回去了。”
“我想回王府。”像是怕不够明白似的,陈宴秋又补充道。
这就是不再追究的意思。
陈宴秋用了带着红绳的那只手去拉他,荀淮看着那因为生病显得更加瘦弱的手臂,伸出手轻轻握了握:“好。”
“我们回府。”
这顿饭的结局便是不欢而散。
陈宴秋站在陈家大门,正要踏上回王府的马车。
一阵清风轻轻刮着陈宴秋的面颊,像是微微的、无声的挽留。
陈宴秋心有所感,鬼使神差地回头望了一眼。
于是他便与在门口的陈老对上了视线。
陈家祖上出过大儒,那时的皇帝亲自为陈府题了字,写了牌匾,如今仍在陈府大门最醒目的位置挂着。只是那牌匾逃不过岁月的侵蚀,此时已经显得有些陈旧。
陈府并不大,已是家道中落、门客凋零,但这一方街道却是干净,不染尘埃,可见主人并不愿将就,是悉心打扫过的。
陈老看向他的眼神很是复杂,中有怨恨,有痛心,更有的是孤寂。
这眼神里夹杂了太多东西,看起来就像是一口深深的潭,平静的水面下,波涛汹涌。
“爹,”陈宴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叫了一声,对他笑笑,“回去吧,记得保重身体。”
“大哥他……”陈宴秋斟酌着用词,“他不是很可靠,这次王府和皇上都赏了不少东西,爹你仔细规划着,以后也有个依仗……”
“哼。”听了这话,陈老却是一甩袖子,转身走了。
陈宴秋:“……”
我就不该跟你打温情牌。
他抽抽嘴角,想要转身走掉的时候,却听见有人在里头喊:“王妃!您等等!”
这声音……
陈宴秋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气喘吁吁跑来的人:“……嫂嫂?”
赵芸娘喘着气,似乎是因为紧张,脸都涨得通红:“王、王妃,这个给你!”
她塞了个包裹到陈宴秋手里,不断瞥着在马车中撩起帘子瞧她的荀淮,因为太过害怕,声音都有些抖:“都是……都是你小时候爱吃的东西,你带着回王府里头,想吃的话就吃点。”
“爹他……他只是……”赵芸娘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些什么宽慰陈宴秋的话,只得对陈宴秋道,“王妃……你要好好的。”
陈宴秋一时有些愣住。
原书里没有对陈宴秋家里人的描写,如今看来,这嫂嫂对陈宴秋应当是不错的。
“我知道了,”陈宴秋摸出身上的钱袋子,不由分说地塞到赵芸娘手里,“嫂嫂,爹和哥哥对你不好的话,你就拿着这钱自己过日子去,别管他们,啊。”
赵芸娘瞳孔地震:“啊?”
还不等赵芸娘反应过来,陈宴秋便朝她挥了挥手,上了马车。
她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却见一只修长的手伸出来,把那窗边的布帘子放了下去。
袖口的花纹精致繁复,是荀王爷。
赵芸娘一下子停住了脚步。
车夫一甩缰绳,马车跑了起来,扬起尘土,向前奔驰,很快消失在赵芸娘的视线里。
赵芸娘望着那空空荡荡、只剩下了车辙印的路口,突然有了一种感觉:
陈宴秋怕是不会再回来了。
陈宴秋烧还没完全退掉,他靠在荀淮身上,懒懒地把那包裹打开。
里头全是些做工精致的零嘴,看得出来,做这零食的人心灵手巧,很是认真。
陈宴秋一时间心里闷闷的。
“还在想家里人?”荀淮摸了摸陈宴秋的额头,“……没退烧呢,身子骨怎么弱成这样。”
陈宴秋惊讶抬眸:病死的人也好意思说我?
“没想了。”陈宴秋摇摇头,把那包裹放到一边,“所幸都过去了。”
“陈宴秋”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不用在承担这些“恶”,也不必再散发另外的“恶”。
天意弄人,自古如此。
那阵清风又吹了过来。
这风实在有些奇怪,它从马车的一边不由分说地吹进来,卷起带着穗子的布帘,轻轻打了陈宴秋的脸一下,萦绕在陈宴秋的四周。
陈宴秋抬头望去,好像看见那风又打着旋儿,从另一边的窗户飞了出去。
他轻轻笑了笑,拿起一块儿零嘴放进嘴里。
这零嘴有些硬,甫一吃进嘴里,辛辣感直冲味蕾,火焰一般灼热,传来刺激的痛感。
陈宴秋被这味道呛着,眉毛鼻子皱成了一团。
这也太辣了!
不是陈宴秋喜欢的味道。
“我觉得不好吃。”陈宴秋扭头对荀淮道。
“不好吃?”荀淮抓了一块,放进嘴里嚼了嚼。
“诶,等等……”荀淮动作快,陈宴秋伸出手,没能拦住。
“夫君,这个很辣……”陈宴秋端起车上的果汁递给荀淮,有些担忧。
荀淮饮食一向是以清淡为主的。
“没事。”荀淮被呛到,咳嗽了几下,缓了一会儿后对陈宴秋摆摆手,“不至于吃点东西就生病了。”
世上有一个神奇的现象,那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晚间的时候,陈宴秋在床上沉沉睡着,荀淮靠在旁边,在有些暗的烛火下批着宫里送过来的折子。
“咳,咳咳咳……”
陈宴秋被一阵急促的喘息声吵醒。
这时他的烧基本上已经快退了,整个人轻松了不少。陈宴秋睁开眼,看见荀淮在旁边捂住腹部弓着腰。
折子被他丢到一边,在床上和地上散了一地,像是拿不稳掉的。
“夫君!”陈宴秋立刻把被子一掀坐起来,轻轻抚着荀淮的后背。
“水,喝水……”他手忙脚乱地下床,去桌上端了杯茶水递过去。
可荀淮咳嗽得太厉害,逐渐开始干呕起来,根本没法喝水。
他忽地把陈宴秋推到一边,扯出手帕捂住嘴发抖。
手帕逐渐浸出鲜红的血来,滴到荀淮的手上。
“宴秋,去叫……叫大夫过来……”荀淮惨白着脸,见陈宴秋吓得快哭了,伸出手捏了捏陈宴秋的手指安抚。
“没事啊,去把衣服批上……”
他惨败着脸对陈宴秋笑。
“我一会儿就好了……”
第10章 重病
“王爷这两日饮食、作息都不规律,加上受了刺激,引发了旧疾。”
“王妃不必担心,下官给王爷施几针,再配合药好生调理调理便是。只是这几日切莫要盯着王爷,让他好生吃饭,不可再敷衍。”大夫摸着自己的胡子,看着眉头紧锁的陈宴秋宽慰道。
王爷抱恙,下人们都不敢睡,王府内一时灯火通明,煎药的、烧水的、提灯的,各有各的忙,来福公公更是满脸担忧地在一旁小心伺候,“嘤嘤嘤”地抹眼泪,把屋内的气氛更衬得凄风苦雨了些。
屋内烛火有些昏暗,香炉里焚着安神香,烟波渺渺,在空中一圈一圈地绕着。方才荀淮批的折子被陈宴秋收好,整整齐齐地摆在了一旁。
空气中还弥漫着沉闷的血腥味。
陈宴秋坐在床边,拿着帕子给荀淮擦着冷汗和指尖的血迹。
刚才荀淮吐了血后,一下子没了意识,脱力一般倒了下去,整个人压在了陈宴秋身上。
陈宴秋惊呼着接住荀淮,感受到荀淮的手臂无力地垂在身旁,一下子慌了神,急急忙忙地叫了人来,此时才一阵后怕。
大夫给荀淮施了几针止痛,荀淮先前一直死死摁着腹部的手终于放松了些。他脸色惨白,嘴唇发紫,实在疼的时候也只是微微瑟缩一下,狠狠咬住嘴唇。
疼成这样,硬是没吭一声。
陈宴秋紧紧皱着眉去握住荀淮的手,觉得荀淮的手冷得可怕,跟冰块似的冻人。
可这明明是夏天。
“他这病……这么严重?”陈宴秋抿抿唇,“我是说,我以前不知道……”
我还以为他现在还没生病,还好好的。
大夫正写着方子叹气:“好几年了,一直都这样,总是不见好。”
陈宴秋摩挲着荀淮的手指,开始回忆起来这几天相处的情景。
好像……真的没怎么见过荀淮吃东西?
这怎么行,不吃饭神仙也顶不住啊!
“王爷他自己不知道吗?”陈宴秋问。
不知道自己身体弱成这样了吗?
“怎么会不知道,”大夫摇摇头,看着床上令人不省心的病人,“下官是看着王爷长大的,他这样我也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