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哦?”他应了声,又语气不解地问:“是要段某用手段假意勾引么?”
宁阆顿了顿,似是觉得这样有损段晏的颜面,于是说:
“也不必亲自为之……皇兄的后宫如今也有好几位公子,不纳正经嫔妃已让朝廷议论不休,若是再日日与公子们享乐,想来名声也很快败坏。”
“本王这里有一瓶奇药。”宁阆又从袖中取出一个小青瓷瓶,递给段晏:“一点点药粉,就能令皇兄头晕脑胀,热血上涌……有必要时,殿下可试一试。”
段晏:“……”
这都是什么下三滥的手段?
但他垂眸盯着那青瓷瓶看了一会儿,还是收了起来:“多谢王爷指点。”
“今日便到这里吧。”宁阆道:“日后本王会常与你秘密联系。”
话题即将结束,段晏却抬起眼,突然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假如事成,王爷登上高位,准备如何处置……旧帝?”
宁阆不明白为何他特地有此一问,想了想,随意回答:“那是本王的皇兄,本王当然不舍得对他下重手。”
“日后本王若是登基,就将皇兄囚于金殿密室,锦衣玉食娇养一生也无妨。”
花丛的遮挡下,他没发现段晏眸中冷冷的神色一闪而过。
“出来一趟时辰已久,段某先回了。”青年嗓音寒凉道。
*
燕国使臣出宫的途中,尚书又忍不住低声问段晏:“殿下,是否真要协助那宣王……登位?”
段晏瞥他一眼:“你真信他会送我回燕国的话?”
尚书愣了一下:“那他是——”
“阴谋诡计,各取所需而已。”段晏淡声说:“若他即位,恐怕第一个斩杀的便是手握他通敌叛国罪证的我。”
“真话假话并不重要,”青年漫不经心道:“不过是搅乱这一池浑水,以达成自己的目的罢了。”
尚书听明白了,但犹豫半晌,又问了另一个问题:“方才臣听见那宣王提起……这昭国的皇帝将您入了后宫当他的侍君?这……这……”
今夜在宴会上,段晏是坐在燕国席位上的,故而燕国的人并不知他身为质子具体被如何对待。
而此时知道了,尚书却涨红脸,感到屈辱愤怒至极。
“您是何等尊贵身份,即便为质,也应对您礼遇有加,那昏君怎敢、怎敢……!”
段晏安静了一会儿,摇摇头,说:“我人现在宫中,其实也有更多机会,凡事要看全利弊。”
他见尚书几乎是要溢出泪来,又无奈安慰:“我……并未受多少羞辱,您不必挂心,回燕国后,也请不要将此事告知父皇。”
尚书擦了擦眼泪,道:“殿下,此去一别,下次见面又不知是何时,您独身在这昭国皇宫中,千万要小心。”
“京城中已留下几名身手极好的探子,”他又压低了嗓音,悄声说:“殿下若有要用之处,可以密令召见他们。”
段晏颔首,被侍卫拦在宫门之前,看着那一行使臣:“知晓了,回去吧。”
*
几日后,燕国的使臣队伍返程。
而宁诩终于松了一大口气,不用费心纠结那许多迎来送往的礼仪,可以闷在御书房中自己批政务了。
和小青合作多日,两个人的效率越来越高,如今每日呈送上来的奏折,夏潋自己就能处理完一大半无关紧要的小事,大大减轻了宁诩的负担。
但光是看着小青提供的批复模版,用朱笔把意见写到折子上,也是一个繁重的工作,宁诩接连写了这么多天,一手狗爬毛笔字都被训练得有模有样的。
烛火下,宁诩丢下毛笔,揉揉酸痛的手腕,无奈道:“还是得精简政务,什么大小狗屁事都要朕来批,朕成日里不用休息么?”
夏潋拿了张凳子坐在一旁,帮他把写好的折子整理到边上,以便第二日能让宫人直接搬走。
闻言,他抬起眼,眼神柔和:“陛下若是觉得劳累,不妨歇一会儿,臣给您泡杯茶。”
“朕不渴,”宁诩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又扯了张空白的宣纸,招呼夏潋:“朕只是突然有个念头,和你探讨一下。”
夏潋于是也起身走近,看着宁诩在纸上写写画画。
“朕觉得,这每日上呈的折子,有许多是根本用不着朕来做决定的。朝中既然分了六部,各自有尚书为首,为何不能他们率先处理一部分小事,每月再将具体事项和处理办法列明,写成奏本,给朕过目便可呢?”
宁诩想了想,大笔一挥,在纸上写:“这玩意儿就叫‘月报’吧。”
夏潋提出疑问:“大事小事,如何界定?若是该呈给陛下的事宜,却由尚书们私自批示了,怎么办呢?”
“那就要制定一个标准,”
宁诩对于这个在行,落笔在纸上一一写明:“比如呢,涉及五十两黄金以下的活动,统一经户部尚书同意;更大金额的才呈给朕。”
“又比如,涉及八品官员及以下的调整变动,就呈给吏部尚书过目批复;更高品阶的才报给御书房。”
“这些标准需要结合近来奏本的内容范围制定,不能凭空瞎编,需得下一些功夫,不然就乱套了。”宁诩又道。
夏潋认真听着,若有所思道:“放权给一部分朝廷高官,的确可行,但是否会导致严重的贪腐案发生?”
宁诩点点头,说:“朕会给都察院放宽职权,命其厉行监察之责,还有可以……”
两人简单讨论半晌,夏潋想了想,又问:“各部每月一报处理事项,是否太迟了些?如此即便有问题,也难以快速解决。”
宁诩用毛笔在纸上涂了涂,说:
“那就再加个七日一报,就叫‘周报’吧。和月报相结合,具体的上报部门要分开撰写,火漆封印,多人签名,都察院也得写报告,这样才能几方对照,最大程度避免尚书们一言堂。”
两个人边说边记,足足聊了近两个时辰,宁诩才回过神来:“啊……是不是很晚了?”
夏潋看了看滴漏,说:“已过了子时了。”
“先休息吧,”宁诩搁下笔,暗暗提醒自己不能再熬夜工作,道:“制度调整非一日之功,就算是急也急不来的,有空还得召集各部征询意见呢。”
夏潋点头,整理好了乱糟糟的御案,道:“那我先回秋水苑……”
“都这么晚了,”宁诩随口说:“就歇在明乐宫吧,这处偏殿许多,宫人们平日都有打扫的。”
夏潋顿了顿,清楚宁诩心里并无绮念,也大方应了:“是,臣遵旨。”
宋公公带人进来,见夏潋要留宿明乐宫,原本正为他高兴,却又听宁诩道:“寻处干净的偏殿收拾收拾,给夏良君住下。”
宋公公一怔,但很快反应过来:“奴才明白。”
虽不是与宁诩住在同一个寝殿内,但也算是留宿明乐宫,宋公公于是吩咐所有宫人,一切按侍寝的规矩办,仍在起居注上写明。
消息传出,后宫中的许多宫殿烛火久久不熄。
无他,就为向来只是白日在御书房协理政事的夏良君,这个晚上终于留宿侍寝了!
这还是在段侍君之后,第二位侍寝的公子!
有人高兴有人暗自伤心,还有人在深夜里久久难眠,最后咬牙从榻上起身,黑着脸思索。
外面何种情况,宁诩一概不知,他批了一整天的折子,可谓是焦头烂额苦累不已,如今躺在床上只想安心睡觉,什么事也不搭理。
不料正昏昏欲睡间,他忽然听见宋公公在外头轻轻叩殿门。
“陛下,陛下您睡着了吗?”
“竹意堂来人急报,说段侍君腿疼不已,请您去看一看呢!”
第13章
这一夜,段晏本来在寝殿的灯下写信。
一封是回给宣王宁阆的,宁阆没有食言,的确很快将密信递到了他手上,实现了时常联络的许诺。
那密信还是由纺织司的马太监送来的,看见马太监阴沉着脸却不得不对他挤出笑容的那一霎,段晏才明白,先前宁诩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马公公虽在御前伺候,却有异心,朕想寻个由头把他调去别的地方。”
于是便有假借竹意堂的段晏之手,将原先的御前大太监马公公降职,送去了纺织司。
想通前后缘由,段晏坐在案前,心不在焉地想,那人……似乎也并不如何草包愚钝。
明明也会用些借刀杀人的小伎俩,应还算是聪明的。
不过既然聪明,为何当初又能被下了药,锁入殿中,迫不得已和他滚成一团?
段晏想不清楚,索性不去想了,就当宁诩的智商水平不稳定,来回蹦跃罢了。
他回完给宣王宁阆的信,又重新拿了白纸,开始落笔。
这几封是要给留在宫外的燕国探子的,段晏一边写,一边寻思如何能找个机会出宫,与探子们接触,即使不能说话,但若能将信传递过去,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