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说完这句话,宁阆忽然端着酒杯站起身,笑着说:“本王去给皇兄敬一杯。”
  宁诩正专心干饭,大快朵颐,边上的宋公公暗暗戳了戳他的手肘,低声道:“陛下,宣王过来了。”
  “……”宁诩吃到一半,差点被噎住。
  刚刚拿了清茶解腻,宁诩一抬起眼,就看见自家的黑心小皇弟已经到了跟前,双手捧着酒杯,高声道:
  “臣宁阆,恭贺陛下喜得贡礼,愿我大昭国泰民安,也祝陛下万福千秋,寿与天齐。”
  宁诩摸了酒杯过来,却也不知如何应对他这副虚情假意,只能干巴巴道:“宣王有心了。”
  宁阆仰头将酒一饮而尽,而后又瞅着宁诩的杯子,语气不解:“皇兄不喝吗?”
  宁诩捏紧了酒杯,发现因为他的这番举动,不远处燕国的人已经望了过来。
  不愿意在他国使臣面前暴露出昭国皇族兄弟阋墙的弱点,宁诩抿了下唇,抬眸道:“朕不胜酒力,就喝一两口,宣王不要介意。”
  说完,他举起酒杯,稍沾了沾唇。
  宁阆一直盯着他的动作,见宁诩喝了酒,才重新勾起唇角,语气带笑:“臣弟就知道,皇兄最是心软好说话。”
  而宁诩无力地想,快走吧,朕还想吃饭呢。
  这么大个黑心莲杵在跟前,净倒人胃口。
  宁阆却仿佛察觉不到他的不耐,转而又让宫人倒了新酒,看向旁边的夏潋。
  “这位便是皇兄新册封的良君,夏公子吧?”
  夏潋不明所以,但还是起身给他行了礼。
  宁阆端着酒,若有所思地看了夏潋片刻,忽而又是一笑,意味不明道:
  “本王觉得,夏公子既为陛下身边人,也该注重容貌身段的修养,如夏公子这般弱柳扶风的,怕是伺候不好陛下,也难怪皇兄多日未曾召你侍寝。”
  夏潋的脸色变得苍白,但碍于宁阆的身份,又不敢多言,怕在这重要的宴会上添麻烦。
  宁诩忍无可忍,放下筷子道:“你给朕闭——”
  “陛下,”他刚说了几个字,右手边的席上突然有燕国使臣出列道:“今次随礼一起送来的礼单,请陛下过目。”
  宁诩停顿半晌,心思急转间平静下来,开口说:“……宋公公,去将礼单取来。宣王,你替朕给燕国远道而来的各位使臣敬个酒吧。”
  “……”宁阆斜睨了神色低落的夏潋一眼,很轻地哼了声,复又看向宁诩,嘴上恭敬道:“臣遵旨。”
  宁诩松了一口气。
  总算把瘟神送走了!
  而在宁阆往燕国使臣坐席走近的时候,段晏旁边的燕国礼部尚书又疑惑地问:“殿下,为何要这时递礼单?未免于礼不合。”
  青年蹙了下眉,没有解释,只是冷淡道:“早递晚递不都是要递?在昭国宫里,讲求这么多礼数做什么。”
  尚书大悟:“殿下说得在理!我们来此一趟已是受够屈辱,何必在意那些旁枝末节。”
  段晏垂下眼,看着席上丝毫未动的菜肴。
  方才见宁诩坐在高位上,又是和那姓夏的贴近了说悄悄话,又是和宣王宁阆对饮美酒,怕是忙得不亦乐乎,连个眼神也没空分过来。
  身为新帝,在龙椅上享受众人恭贺的感觉,很令人沉醉吧?
  而他虽坐在席中,实际上却是一个受制于人的质子。如此卑贱身份,宁诩自然是视若无睹,哪比得上身侧温柔可意的佳人可爱,又如何能与大昭的王爷一较身份?
  段晏拿起酒杯,将其中酒液饮尽。
  既然自己在这宴席上颇感不适,那就刻意打断他们的享乐,不让宁诩也过得太舒服。
  他漫不经心地想。
  宁阆很快走到了燕国使臣一行人面前,两方人起身客套一番,说了些场面话,燕国的人虽心中恨意深重,却仍不得不表露出一副恭敬的模样来。
  “这一杯,本王敬七殿下。”
  酒过一巡,宁阆突然又单独给段晏敬了一杯,圆眼睛弯弯的,笑意很浓。
  段晏瞥了他一眼,语气平平:“王爷客气了。”
  宁阆朝他举杯,在要喝下之前,借着抬袖间的遮挡,倏而低低道:“殿下,宴后,御花园晓风湖后墙。”
  段晏一顿,随即像是没听见般,神色如常地饮了酒。
  等宁阆走后,他才偏过脸,问旁边坐着的燕国礼部尚书:“你们曾私下有过联系?”
  尚书怔了一下,没想到段晏竟如此敏锐。
  “是……”他悄声说:“殿下,在我们队伍抵达这京城的第一日,那宣王便暗中托信,说想与您见一面。”
  段晏手指拨弄着案上的黑葡萄,道:“他许诺了你们什么?”
  尚书:“这宣王许诺,若能与他共谋大事,他能保证将您送回燕国。再详细的条件,他就要当面与您谈了。”
  听见“送回燕国”几个字,段晏指尖微不可见地一滞,不知为何,下意识抬起眼,去看那主位上的人。
  遥遥望去,宁诩看上去正专心致志地对付银盘里的一只鸡腿,旁边的宋公公满脸一言难尽,要上前去帮忙,却被宁诩挡下了,还说了两句话。
  看口型,段晏猜他说的是:“好吃,朕要自己吃。”
  “……”青年无语地收回目光,淡淡对身边的尚书道:“那宴会后,就与这宣王见一面吧,看看他葫芦里想卖什么药。”
  宫宴结束后,宁诩像是迫不及待似的,率先带着夏潋离开。
  而段晏名义上送燕国的使臣一行人出宫,实际上借着更换衣物的由头,转步就到了御花园的晓风湖。
  还穿着王爷服制的宁阆正等在后墙那茂密的花丛边。
  见状,燕国礼部尚书知趣地停在数米远处,低声对段晏说:“殿下,臣替您望风。”
  宁阆看着段晏站定在他面前,又笑了笑,问:“七殿下,还是段侍君?你觉得本王怎么称呼比较得当呢?”
  段晏没被他这种小伎俩牵动情绪,无波无澜道:“不过一个称呼而已,王爷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宁阆若有所思地看了他片刻:“本王还以为……殿下对于‘侍君’这个身份,应是痛恨厌恶至极呢。”
  段晏不答这话,反问:“有何事要与我见面?时间紧迫,还请王爷莫要多说废话。”
  宁阆收了笑意,正色起来:“想必尚书大人也已有传达过本王的意思。”
  “七殿下这样的贵重身份,作为质子已是十分勉强,却还被封为最低等的侍君,困于后宫泥沼中,不免屈辱至极。”
  “若殿下愿意,本王可协助你摆脱受制于人的处境,回到燕国境内,还你七殿下的尊贵身份。”
  段晏神色没什么变化:“你是昭国的王爷,为何要做这等通敌叛国的事情?”
  “殿下言重了。”宁阆坦然道:“本王只是为我大昭牺牲一些小的利益,来铺平昭国的前路。”
  “本王的皇兄,空有美貌却无本领,如今坐在那皇位上,对大昭来说怎会是一件好事?”
  “既然如此,本王想与殿下合作。本王送殿下回燕国,而殿下则协助本王取得皇位。”
  “殿下觉得如何呢?”
  第12章
  对宁阆的野心,段晏其实有所揣测。
  但没料到,这个年纪不大的王爷,竟敢猖狂自大地将谋朝纂位之事坦荡说出,字里行间都充斥着膨胀的自信心。
  月色下,段晏淡淡打量面前的人。
  宁阆长着一副人畜无害的清秀圆脸,乌黑的眼眸里却翻涌着毒蝎般的心思,那些大逆不道的阴暗念头,也不知是在心底酝酿了多久。
  忽然之间,段晏想起宁诩为了第二日上朝,通宵达旦背朝中官员姓名,以致于困得东歪西倒的模样来。
  “空有美貌却无本领”——宁阆是这样形容的。
  段晏此时却觉得,宁诩或许在政事上不够成熟聪明,但比起眼前这个狂妄的宣王来,不知好上了多少倍。
  但,他是燕国人。
  “王爷所言甚好。”段晏平静地道。
  ——昭国内乱,甚至让宁阆这样野心勃勃却无雄才大略的人上位,对燕国来说,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段晏忽视了心中那一点不适,让自己表现得对宁阆的提议很感兴趣似的:“王爷准备如何谋划此事?需要段某如何帮忙?”
  宁阆见他上钩,几乎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这样的大事,自然是要徐徐推进的。”
  “本王在宫外已有对应部署,唯有宫内难以触及,希望七殿下能为本王多打听皇兄的消息,保持密切联络。”
  “皇兄如今刚刚即位,朝中尚未稳定,评价诸多。”宁阆又说:“若是七殿下能略施计谋,令得皇兄沉迷后宫无法自拔,荒废政事,朝中官员愈加不满,便能令皇兄尽失人心。”
  段晏听着,心中的鄙夷更甚。
  如宁阆这般的,也就只会在纵淫享乐上做文章了,全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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