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因为身受重伤,她也没办法再运行轻功飞檐走壁,只得一步步穿过将军府回廊,往自己的院子而去。
  没成想迎面就撞上了个熟人。
  她唇瓣缺乏血色,强行打起微笑揶揄:“嫂嫂这深更半夜的是要往哪里去呢?”
  季铃兰似乎也没想到过会在这里撞上她,毕竟现在已经很晚了,而且……司妙真的穿着不太寻常,脸色也有些苍白。
  季铃兰的双手拢在白底绿边曲裾深衣宽大的袖摆中,这身衣裳将月光下的人衬得清丽脱俗。她顿在原地,打量司妙真一番后才反问道:“我只不过是想去赏赏月罢了,倒是妙真穿成这样,莫不是去干了什么?”
  说是赏月,司妙真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估计是想喝酒了,对月饮酒才是真实目的。
  或许是因为失血过多,司妙真难免感到有些头晕,也不打算再多说什么,一边打算越过季铃兰一边说:“那就不打扰嫂嫂雅兴,先行告辞。”
  对季铃兰的问题避而不答。
  她或许是大大的低估了赫连逸,本以为怎么也能战胜,却没想到在这里跌了个大跟头。
  好在自己虽然掉了颗牙,但也撕掉了赫连逸一块肉。
  赫连逸的伤还是在右臂上,深可见骨,绝对不会比她好受到哪里去。等到时候舞阳河龙舟赛,自己这双手还能使出全力,恐怕赫连逸……
  想到这,她无声地笑了,这波不亏,昏倒前得意的笑容还印在她脸上。
  季铃兰被扑通倒地的响动勾得一扭头,就见到生死不明的司妙真倒地上。虽然她一向不喜欢这个小姑子。
  尤其是杜三娘因司妙真而死,即使司妙真已经解释过,季铃兰依旧郁结在胸,难以释怀。
  她转回头,走向司妙真站定,这才接着灯笼烛火看清渗透在地板上的血迹,鼻腔里也飘过淡淡的血腥味。
  血迹夺目,红得刺眼。
  “司妙真,你是要死了吗?”季铃兰稍稍弯下笔挺纤细的腰肢,双眸如月牙一般。
  第9章 知恩图报
  忽然,季铃兰的脚腕被扯住了。
  事实证明,司妙真的顽强不会让她轻易地彻底昏死过去,对活着的执念终将会战胜一切。
  原本还带着看好戏似悠闲的季铃兰,在几次没能将司妙真的手拽下去后,还是没能丢下这麻烦。
  她试着将司妙真扶起来带走。不怎么清醒的人仿佛是知道自己没有被抛下,终于不再禁锢那截细长脚踝,任由季铃兰吃力地将她架起来。
  季铃兰将司妙真的胳膊架在自己的肩膀上,费力地将人往自己院子带,累得额头都出现一层薄汗。
  司妙真跟漏血的血包没区别,渗出来带着铁锈味的血液将季铃兰那身衣裳都染成一副破碎的画。
  这也让季铃兰清楚,自己若是不管,按照司妙真的出血量,能不能挺过今夜都是个问题。
  刚进院子就有丫鬟迎接,其中一个见着这幅模样的司妙真有些惊讶,捂着张成鸡蛋的嘴道:“夫人,这…这是将军大人吗?”
  一身狼狈的司妙真哪里还有平日的意气风发,让丫鬟认不出也正常。
  季铃兰带着淡淡的微笑,轻声道:“嘘,今夜你们什么都没看见,知道吗?立刻去请郎中过来,别人问起就说是我身体不适发热。”
  “可这么晚哪里还有郎中……”丫鬟有些为难,这三更半夜的,别说郎中了,醒着的人都没几个。
  季铃兰笑容不改分毫,语气依旧温柔:“叫醒就是,诊金十倍。”
  这丫鬟点头如捣蒜,连忙跑出去找郎中了。其实扪心自问,虽然季铃兰平日里对她们极好,但她们心存敬畏,始终跟主人亲近不起来。
  季铃兰这人看似亲和,实际上骨子里却是极为冷漠的,对谁都没什么感情,唯独对当今圣上和太后还比较亲近,时常挂念着会进宫去请安。
  丫鬟跑出去老远才回味过来,如果大将军失血过多,伤口发炎必定会高热不退,季铃兰提点她的说辞不也方便郎中带哪些药物了吗?
  院子里的仆人多,剩下的将司妙真接过去便忙前忙后地照顾起来,不需要季铃兰再操劳。
  她生性喜洁,受不了满鼻子的血腥味,便安排人给自己灌满浴桶沐浴更衣了。等她收拾妥当已经过去许久,再去偏房看司妙真的时候,郎中都已经抓好药,正叮嘱丫鬟注意事项。
  “绷带已经缠好,在没取下绷带前切记不要移动伤者,也不要让伤口沾水,多拿几床被来替她盖好……”
  嘱咐差不多,郎中这才发现季铃兰的到来,连忙跪下行礼。
  “小的见过长公主殿下。”
  “无需客气,事出突然,还真是劳烦大夫了。”季铃兰朝着郎中走近几步,步伐间带着股淡淡梨香,这是她衣物上的熏香,莞尔一笑接着道:“司将军受伤事关重大,还请大夫保守秘密。”
  “小的定当守口如瓶,不会透露半个字,今夜只是殿下略感风寒,不是什么棘手的病。”大夫将头埋下,感受到无形的压迫感而脊背发抖。
  季铃兰弯腰伸手将人虚抬起:“您必然也困乏不已,何须行礼,将赏金带上早点回去歇息罢。”
  一旁的丫鬟将丰厚的赏金早已备好。
  看见这满托盘的金条,大夫哪里还觉得累,季铃兰在他眼中都如同散发金光的财神爷,感恩戴德地领赏退下了。
  等大夫走了,季铃兰也挥退其他下人,站在床榻旁观察昏迷不醒的人。
  “到底是做了什么才会伤得这么重……”季铃兰唇线优美的唇呢喃道,心思转得极快。
  迫于伤口,司妙真只能趴着,她侧着脸眉头紧锁,似乎睡梦中也不踏实,难得透出一股弱势可怜。
  季铃兰凝视许久轻笑出声,意味不明。
  小步走到塌边坐下,坐姿优雅,也不管昏迷的人能否听到,跟自言自语似的:“妙真武艺超群,能伤到你的必定不是一般人物吧?今夜嫂嫂救了你,这恩情你可一定要铭记于心,偿还于我才对。”
  “假如被他人瞧见你这幅模样,走漏了风声,你打算如何收尾,也去抹人喉咙么……”
  季铃兰自然不是什么信奉大恩不图报这种高风亮节的人。
  只是今夜这样一遭,她酒也不想喝,觉也不想睡了。
  陡然间,季铃兰那双大而圆润,自带多情的桃花眼充斥着错愕,错愕中还有新奇。
  一滴清泪从司妙真眼角溢出,划过高挺山根,最终渗入枕头了无痕迹。
  虽然只有一滴泪,但也无法抹消司妙真哭了的事实。
  在季铃兰的记忆中,司妙真是宁死也不愿意示弱的性格,就算上断头台也还要张嘴叫嚣挑衅,既吵闹又愚蠢。
  时常讥讽她,会给她挖些陷阱,也会仗着武功欺凌她。
  那一巴掌她永生难忘。
  但就是这样的司妙真,原来也会因为噩梦哭泣吗?如此怯懦脆弱。
  就像雄狮猛虎的腹部,即使爪牙再锋利,腹部依旧是柔软的、脆弱的、一击毙命的。
  季铃兰的直觉告诉她,眼前的司妙真与从前的司妙真有哪里不同。
  也不完全是凭空感觉,这滴泪便是证据。
  次日午时,司妙真悠悠醒转,睫毛几番颤动才睁开,眼里尽是茫然,一时间分不清自己在哪。
  过了会儿大脑才正常运转,看向自己的掌心,似乎还残留着昨夜的触感。她最后见到的……是季铃兰。
  可如今房间空荡荡,根本没见到任何人影。
  身体因为趴了太久而感到麻木,她忽略痛感直接掀开被子下床,甚至还活动肩膀,半点不担心会对伤口进行二次伤害。
  毕竟她是曾经在战场上被箭扎成刺猬都还活下来的女人,这点伤才不会在意,不过是家常便饭罢了。
  还没等司妙真把备在床边衣服换好,脑海里便出现了久违的声音。
  许久都没有出现过的系统这时候开口了。
  【好消息和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司妙真已经习惯了它的突然出现,动作都没停顿一下,平静回应:‘坏的吧。’
  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况且昨天将赫连逸手臂重伤,再坏的消息都不会影响她的好心情。
  “嘶……”抬手时不小心扯到背上伤口,惹得司妙真倒吸一口凉气。
  【你昨天夜里当着季铃兰的面哭了。】
  “啊??”司妙真一下子愣在原地,惊讶出声。
  这消息真是坏透了,严重败坏她的形象,司妙真连忙追问:“那季铃兰是不是嘲笑我了?!”
  “嗯…笑了。”系统分辨不出来笑与笑之间的区别,反正就是笑了。
  司妙真瞬间感觉天塌了,完球,这不就代表季铃兰会更讨厌她么,怎么办……
  她昨晚上只是在高烧里迷迷糊糊梦到前世的爸妈,难得重新吃上了妈妈的味道,因此才会感动的流下眼泪。
  但怎么偏偏这么不是时候,为什么要让季铃兰看见,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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