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她五指一收，握住刀柄，接着小臂一划，将右手的手背贴在后腰，呈现出一副镰刀背背立在身后之感。
继而，「仆人」伸出左手，屈指扣门三下，其内紧随着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她愣了一秒，而后手腕一翻，五指微分向前一送，也不顾什么礼节了，直接推开歌剧院的大门。
放眼望去，灰尘滚滚，待浓尘渐落后，只见原先宏伟气派的歌剧院前厅，泯然成了一片断壁残垣，甚至于裸露出了前厅的背面——阶梯式观众席的后排。
越过重重残破的墙体，「仆人」只一眼，凌厉的目光就已锁定原告席位上，那环抱着双手，斜斜半靠在墙体上，瞧上去分外悠哉自得的同僚。
「博士」是觉得他在须弥闹出的动静，还不够大吗？
「仆人」心生愤懑，面上却端着一副平心和气之态，踩在被晨光拉长的影子，步履轻缓地塌入灰白的粉尘之中。
蓦得，她顿步驻足，审视着四周，背在身后的手，不动声色地划到身侧。
赤月扬刃。
眨眼一瞬，「仆人」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庞然大物。
一只鲸鱼自地底冲出，足有三分之一个歌剧院正厅大小的头部，狠狠撞在足有五层楼高的天花板上，而后呈一百八十度翻身落下，重新没于地面之下。
「仆人」本能地抬眼望去，原先整一个顶部都雕满壁画的天花板被撞得面目全非。裂纹的中心处，则呈现出一个明显的人形凹陷。
屋顶簌簌落下几块砖石，艳艳日光如飞瀑般，从缝隙与缺口处一泻而下，将歌剧院大厅照得更亮了。
「仆人」逆着光线凝目细观，随即黑色的细高跟发出一道清脆的声响，身子如丹顶鹤般，前倾俯冲，从约莫有三层楼高的观众席后层，掠过被鲸鱼拱出的深坑，径直滑行至靠近舞台的前排，□□蹬地借力而起，一个旋身后单手撑住从天花板上掉下来的人，接着手腕一转，将伤势严重，已经陷入昏迷了的「公子」平放到舞台边的地毯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仆人」斜眼扫过原告席位上，还在眯眯笑着，泰然自若的「博士」。
“方才的鲸鱼？”「博士」后背离开墙面，稍稍站直了一些，“你问我？”
一个二连反问，惹得「仆人」双眉紧拧。
“你对芙宁……”
不等她一句话说完，脚底地面晃动了两下。
方才一闪而过的大鲸鱼，限时返场，又从坑洞里钻出来了。
突然来到一个陌生的新环境，大鲸鱼壮硕的身躯很显眼的在半空一滞。在探测到前方三人身上的不俗气息之后，它发出了一道寓义不明的鲸鸣，继而迅速锁定了「公子」的位置，尾鳍一扭，再度使出一击头槌。
站在「公子」身前的「仆人」反应极快，美目一横，挥刀正面迎了上去。
纤细而极具美感的赤月在主人的操控下格挡住大鲸鱼的头槌，刀身上刺目的火光暗了又明，明了又暗。
一分钟后，「仆人」和大鲸鱼双双弹开，各退三寸。
“来帮忙。”「仆人」稳住微微颤抖的双手，趁此机会，偏头对「博士」喊了一句。
谁料，「博士」慢悠悠伸出一根食指，幅度极小地左右晃动了两下。
“容我拒绝，我只是一名不善武力的研究人员。”「博士」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打架战斗乃「公子」所好，而谈判交锋是「仆人」你的专长，我想你们二人可以完美的解决这条……鲸鱼。至于技能不对口的我，就不给你们添乱了。”
「仆人」：“……”
就在她当即立决打算主动出击，飞身挥刀的时候，大鲸鱼从尾部被一整条掀起，翻了个跟头，其终日不见日光的雪白肚皮，头回晒了次局部日光浴。
“芙宁娜？你……”从地面下浮出的那维莱特一句话没说完，就被暴怒的大鲸鱼扇了一尾巴。
“那维莱特！”
事出突然，芙宁娜这下子也顾不及谕示裁定枢机吐出的判决文书了，三两步趴在审判席位的护栏上，神色慌张地俯身望向那维莱特被拍落处激起的滚滚浓尘。
片刻后，那维莱特的身影从烟尘中走出。
他屈指弹了弹衣服上沾染的灰尘，面色平静地对上大鲸鱼怒火腾烧着的双目。
见他平安无事，芙宁娜松了口气，大大地深呼吸一次，对着场内众人喊道：“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此时此刻，在歌剧院里。
至冬愚人众的三位外客，「公子」昏迷不醒，「博士」摊手摇头，「仆人」回眸不言。
一头不知道哪里来的，破坏力极强的大鲸鱼。
而枫丹自己人呢，那维莱特蹙眉对峙，站在舞台上塞勒洛斯持剑发呆，他脚边是伊芮娅缩在源水之滴里在地上骨碌骨碌……
伊芮娅？
芙宁娜脑袋上的呆毛一抖，眼睛瞪地溜圆。
有没有搞错，这是什么场合，那维莱特怎么把小鱼鱼带过来了？
芙宁娜这一嚎，在片刻的静默之后，并没有得到回复，反而是吸引了大鲸鱼的注意力。
它是有灵智的生物，分得清孰强孰弱。
之前曾数次打扰他安睡的橘毛已经被他锤趴下了；方才提着镰刀和它正面硬刚的女人身上充斥着一股诡异的气息；侧面高台上的那个周遭弥漫着死亡和鲜血的味道；掀翻它的，是它强行占去，被它栖息且吞噬的原始胎海原来的主人；舞台上的两团模糊光圈它看不清，也感受不到生气……
一圈观察下来，就只有舞台上方、高位正中且身负诅咒的人类，是一个绝妙的突破口。
最关键的是，在她的身上，有它鲸生最为厌恶的，属于厄歌莉娅的气味。
她该死！
这么想着，大鲸鱼也就这么做了。
很快，它身子一翻，护住柔软的腹部，而后张开血盆大口，仰天长鸣，数道荧光蓝色的水纹浮现在它庞大的身躯周围。
那维莱特半眯下眼，抬手轰出一记龙王炮，想打断它的动作。
然而世事不尽如人意，他出手还是晚了些。
在鲸鸣停下的瞬间，地面似柔软的锦布，又如跃动的海面，以布的柔性和海的波动，上上下下，幅度很大地抖动了起来。
一时之间，站在地面上的众人齐齐身子一歪，踉跄两步后，迅速稳住身形。
“这……这是？”芙宁娜看着发狂的地面，下意识想寻找那维莱特的瞬间，不经意对上了足有一人之高的，属于大鲸鱼的一对竖瞳。
登时，大鲸鱼尾鳍高高抬起，重重一拍地面，以一种与它体型的硕大不相匹配的迅捷袭向了芙宁娜。
芙宁娜面色霎白。
她现在位于平日属于那维莱特的审判席位上，四周只有一条向后盘旋而下的旋转楼梯可供逃避。
但以大鲸鱼目测高达数十米的体型，她就算跑到楼梯中，也难逃这一击。
几乎是大鲸鱼行动的同一时间。
那维莱特和塞勒洛斯双双点地跃起。
那维莱特五指成爪，抽走空中的水分，聚出一只巨手，抓向大鲸鱼的尾巴。
大鲸鱼向前冲的速度肉眼可见得迟缓不少。
塞勒洛斯则反身一划，未开刃的装饰剑刺入木制墙面，带下数条木块，接着用钝剑和这些木块刺入墙体作为落脚点，攀到芙宁娜身前，稳稳立于扶拦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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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chapter 59
7.28 monday 午间碧空
身居高位的芙宁娜看不见下方塞勒洛斯的举动, 也望不到被大鲸鱼身躯遮挡住的那维莱特。
她只知道，离她最近的「博士」不会出手，她也不可能去寻求「博士」的帮助。而其他人, 都离得比较远，约莫是赶不上了。
面对这避无可避的一击，芙宁娜在极致的慌乱之中, 反而平静了下来。
蓦地，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生出的，曾在她脑海中如沸腾岩浆般翻滚已久，又被她用尽理智才堪堪掩埋在脑海最深处的念头, 宛如沐浴春雨的野草，极其强势地重新破土而出。
它无法抑制地生长着, 摇曳着，用它那柔软到无孔不入的枝叶, 肆意蔓延缠绕，最终占领了芙宁娜。
她望着距她越来越近的大鲸鱼, 坦然地合上双眸。
记不清具体是什么时候了，大概是在她带上面具的头一百年里。在她的印象中，那是一个明媚的艳阳天。
她因为品尝到了新品马克龙, 还是洛可可, 亦或是其他什么甜点，心情非常好地走在去歌剧院的路上。
在一个相对僻静的转角，她瞧见一对吻得难舍难分的小情侣缩在墙角。
她正想走, 不想却听到这么一句：亲爱的, 你相信吗？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 其实很羡慕我们。
是男生说的。
情侣之间的情话, 芙宁娜不感兴趣, 但不知怎的，许是好奇，许是轻蔑，许是其他难以分辨的情绪，促使她没有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