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尽管它只是在转一些浪费脑细胞的琐事。
  但话又说回来,人的上限果然是无穷尽的,都这么多次过去了,自己竟然还能记得这么庞大的信息量,甚至具体到何时何地何人给出的何种线索。
  这要是有朝一日回到自己的世界,保准能去参加最强大脑。
  不过,介于现在用的很有可能是景元的脑子,所以哪怕回去估计也只能回归自己的日常生活。
  唔,日常生活是什么样子来着?想不起来了,不过应当跟现在这样没什么区别吧。不然也不会在想到日常生活时,就跟想到未来仍要再经历的周目没有什么不同。
  原来,这就是日常啊......
  像是突然明悟了什么常识一般,他抬臂横落在眼前笑了起来,冰凉的肌肤与滚烫的额头相贴带来一阵清爽的舒适。
  于是,他维持着这个姿势睡了过去,直至被风雪彻底掩埋。
  第95章
  被人从雪地里刨出来的时候, 「景元」还以为这颗星球上真存在什么隐藏文明。
  毕竟从他听来的情报来说,几乎所有人都认定这颗星球的文明已被天灾所毁,除非还有什么地底人一类的隐藏文明。
  直到那位地底人抱紧自己, 落下滚烫的泪水, 呜咽地重复着“将军”二字时,「景元」这才恍然意识到,这大概率是来自罗浮的熟人。
  僵硬的身躯在拥抱中逐渐回温, 「景元」艰难抬手抓住对方的衣角, 将刚恢复出的力气全部用尽, 这才成功让对方感知到自己暂且还不需要有人来哭丧。
  那人愣了愣, 随即迅速抄起「景元」向飞船奔去。
  浸湿的衣服被尽数除去,维持在恒定温度的水池将体温渐渐带动起来, 直至恢复正常后才被人捞出擦干, 用毛毯裹起。
  “多谢。”被裹成一只毛绒绒的「景元」笑意盎然地说着,“没想到在这种偏僻的地方都还能遇到老乡, 实属缘分。”
  那人看着体温计上的度数呼出一口气, 随后才低声回答道,“不是缘分, 我是来找你的, 将军。”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罗浮的新任将军是谁呢。”「景元」以轻松的语气说着, 却只在变相地表示自己已不是罗浮将军。
  毕竟将军换届这样的大事,星际和平播报定然会讲——哪怕罗浮根本没有举行换届仪典。
  但那人却固执地以旧称呼回应道,“是符太卜。”
  “这样啊。”「景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又偏头看向窗外。
  原本好好一个自然雪景星球被这人挖的东一块西一块, 差点没直接变成月球。
  静谧的氛围中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半晌还是「景元」率先开口道, “你这样急着找我,是罗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不是罗浮。”那人有些急切的回应着,琥珀色的眼眸中流淌着炽烈的情绪,“是我。”
  「景元」眨了眨眼,“那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那人停顿下来,眸中的炽热骤然被流淌出的泪水所淹没,“你、是不是不记得我了......”
  “......嗯,抱歉。”「景元」不好意思地对他笑了笑,“本来我该跟你聊聊罗浮上的过去现在,但我的确已经不记得多少了。”
  眼见着面前这人的泪水几乎已经抑制不住,「景元」连忙补救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或许我们可以重新认识一下?”
  “我是彦卿。”说这话时,彦卿一把抹去眼中的泪水,满是希冀地看着「景元」,试图能让他从这个名字中回想起什么。
  然而「景元」的确忘得彻底,甚至在听到这个名字时连一丝迟疑都没有就点头应声道,“你好,彦卿。”
  那一瞬间,彦卿只觉得被冻僵的人其实是自己,他缓了半晌才压下喉间泛起的苦涩,尽量平和地问道:“那......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这个问题对「景元」而言不难回答,可关键在于他想不想回答。
  ——如果连自己都认下景元的身份,那还能有谁能去找景元呢?
  于是,他轻声道:“这不重要,彦卿。”
  仿若一开口便会逸散在空气中的音量让「景元」都不明白自己这话到底是在跟谁说。
  于是他叹了口气,抬头注视着彦卿,再度重复道,“这不重要。”
  ......怎么会不重要。彦卿抽了抽鼻子,赌气般地不愿再听「景元」讲话,同样不顾他的抗议,直接将人带离这荒无人烟的星球,入住在一家旅店。
  新换的衣服里三层外三层,几乎将人裹成一个圆润的雪人,「景元」有些不适地扒拉着围巾手套,最后还是没忍住开口道,“其实我是要去附近的一家酒馆,不至于穿这么多的。”
  “酒馆......我陪你一起去。”彦卿不容置疑地说着,让「景元」莫名从他身上觉出些许威严感。
  但「景元」毕竟已经抗议了两次,也不好意思第三次拒绝他的好意,只是该提醒的话还是要说的:“酒馆中鱼龙混杂,你这样的小孩子......”
  他忽然停顿下来,望着面前毫无稚气的少年恍惚一瞬。
  「景元」很想问一句“你是不是长高了”,但介于刚刚只是闪过了一个模糊的影像,因此也就没必要专门向彦卿提及了。
  彦卿没有察觉到这其中的不同,有些紧张地问道,“那里很危险?”
  「景元」摇了摇头,将厚实的衣服卸下大半,“没什么,我们走吧。”
  按照惯例,「景元」点了两杯清酒,准备慢悠悠地旁听四周的交谈,但彦卿却直接将他自己那杯喝了下去,而后看着酒水单又要了一杯[向邪恶追索]。
  暖橙色的酒精饮料挂着相近颜色的水晶葡萄挂饰,看上去还带点梦幻感。但联系上它的名字,总让人觉得这像是被酒精冲淡的血。
  「景元」托腮看着彦卿一口口不间断地续着,最后还是按下他准备去要第五杯的手,“你这是失恋了?”
  “没有。”完全听不出醉意的声音中甚至还流露出些许沉稳,但在感伤的情绪下,又通通变作了委屈,“比那更严重。”
  「景元」端起自己的清酒抿了一口,将“难道是失恋了两个”这种玩笑话给压了回去。
  酸甜的味道略过舌尖进入咽喉,后知后觉地携来一种清香感。
  原来低度数的酒有这么好喝吗?
  不,不行。「景元」有些抗拒地将它推远些许,在心中告诫自己,酒精会麻痹神经,影响判断,这样不好。
  一个时辰的时间流淌而过,「景元」看着彦卿面前被收走的各种空杯子叹了口气,“走吧,我们回去。”
  刚刚还透露出一种孤寂感的彦卿瞬间精神起来,“是要回家了吗?”
  回家......「景元」摇了摇头,“回旅店,不然一会儿你要是喝多了我怕我搬不动你。”
  彦卿再度蔫儿了下去,低声道,“不会的,我没醉,不然就没办法保护你了。”
  说着,他又打包带走了十几瓶不同类型的酒,就连度数都成阶梯型排列。
  「景元」以一种隐含不赞同的看着他,却又觉得没有开口的立场,因此便硬生生止住了喉间的劝阻。
  倒是彦卿习惯性地解释道,“这是给你带的,但不知道你喝哪一种,所以就都带了。”
  这显然是个出乎预料的答案。「景元」诧异地看着彦卿付下足以买下几万杯清酒的价钱,有些心痛道,“给我?”
  “嗯。”彦卿郑重地一点头,在回到旅店房间后又不知学着谁的样子格外生疏地踮脚揉了揉「景元」的头,“有我在,你可以让自己放松一下。”
  顿了顿,他又着重补充道,“只有今晚。”
  那是「景元」旅行这么多次以来第一次大规模的触碰酒精——如果用来给伤口消毒的那种工业酒精不算在内的话。
  其实他喝的不算多,却醉的厉害,断断续续地重复着“对不起”这三个字。
  彦卿看着他灌下几口后屏住呼吸,直至窒息感袭来时才呛咳出声,像是将莫名的愧疚一并融入了进去,非要将自己折腾到这种地步才能舒心一些。
  可他到底没卸下心防,除了“对不起”这三个字以外,什么都不讲。
  于是彦卿拉住他的手,望着那双生出水雾的鎏金眼眸悲戚道,“将军,我是彦卿,是你的徒弟彦卿。”
  “彦卿......”「景元」低声念着这个名字,随后又摇了摇头,“未成年不能喝酒,彦卿也不会想灌醉我。”
  彦卿颤了一下,将手收回,就像小时候做了错事那般低垂着头,轻声道,“对不起......”
  可「景元」既没有教育他,也没有安慰他,甚至很是平和地笑道,“这有什么,如果不是认定你的人品,你觉得我真会顺着你的意思?”
  而他没说出口的话却是:或许我真的想要放松一下,哪怕这可能是一个深渊。
  而后他们都没再说话,或许是出于彦卿道歉的诚意,「景元」开了一瓶高度数的酒,一口气喝了半瓶,被呛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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