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只是去验证一些事。”「景元」回应着, 却根本不敢回头去看他们, “这很重要。”
  “这个解释根本不成立!”「彦卿」握紧了手中的玉兆,气愤道:“将军, 你不能这样瞒着我们做决定!”
  “我知道的。”「景元」低声说着,微弱的声音却更像是在对自己说,“可我不能......”
  未能完全出口的后续骤然中断,他摇了摇头,回身笑道:“怎么,你们还要陪着我走一趟不成?”
  “幽囚狱而已。”「刃」毫不客气地点评着,“算起来,我是仙舟的通缉犯,怎么也比你更有资格。”
  「丹恒」默然点头,“幽囚狱而已,也并非没有经历过。”
  从未下过大牢的「彦卿」沉默一瞬,旋即顺着设定沉声道:“前往幽囚狱的路线是我最熟悉的路线。”
  「景元」不由得笑了起来,“那罗浮只怕就要人心惶惶了。”
  他重新看向阶上的两位将军,意有所指道:“神策将军与云骑骁卫同时入狱,无论是于公于私还是于情于理,这都不适合。”
  毫无疑问的,这是一个请求。他依旧在笑,可飞霄却看得出那更深处的不安。
  他想只身一人前往幽囚狱,而现在,半票决定权就在自己手中。飞霄偏头向怀炎看去,打算先看看怀炎将军的看法。
  “这自然不妥。”怀炎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无论是谁随你一同入狱,传到有心人口中都会变味,这趟幽囚狱之行,非你一人不可。”
  的确,倘若是「彦卿」陪同,那传言大概率会是神策将军携云骑骁卫一同意图谋反;若是「刃」陪同,那就会变成神策将军与星核猎手勾结;而若是「丹恒」......
  既然在另一个罗浮,龙师对「景元」虎视眈眈,只怕这次一来,危险更不会小。
  飞霄颔首示意道:“景元将军,看来这次非你一人不可了。”
  或许「丹恒」早有预料,在飞霄话音刚落,便紧接着问道:“如果想要前往幽囚狱探望,要找谁批复?”
  怀炎也很快回应道:“既在罗浮,按理来说应当由神策将军批复,但如今这个情况,我想他应当也不介意我与天击将军代行此番职责。”
  110.
  幽囚狱的传送入口如水波般荡漾开来,踏入其中却如清风拂过,并无多大感触。
  反倒是传送结束后,原本只在梦境中感受到的阴冷潮湿瞬间侵入体内。
  青绿的幽囚狱大门上突起着一只不怒自威的人面刻像,橙色的纹路在两侧对称刻印着,又随着其开启转变为幽绿。
  在门口等候的,是问字部判官——寒鸦。
  “将军......”她犹豫地称呼着,最后还是顺从着内心继续道,“将军请随我来。”
  她引路在前,听到身后的「景元」回应道:“判官客气了,景元此番前来不过是一介罪囚,无需如此。”
  罪囚......寒鸦从未想过这两个字会落在景元将军身上。可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景元」只身前来,甚至连个流程化负责押解的武弁都没有。
  ——完全是一副主动入狱的样子。
  “在我接到十王司的命令时,还当将军是......”寒鸦停顿一瞬,将后续越了过去,“但将军看起来一切都好,并没有任何堕入魔阴身的迹象。”
  “但你也说了,只是看起来一切都好,为了不给人带来麻烦,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也是好的。”「景元」似乎并不愿意多进行这个话题,只简单地解释了这么一句后就沉默下来。
  “若是魔阴身,便不是由我来为将军引路了。”身为问字部的判官,寒鸦心中格外不安。
  毕竟她的职责是以梦占的形式读取因果罪愆,而后以冥谶天笔下达业报判罚。简单来说就是,只有犯过罪孽的人,才会由问字部经手。
  「景元」似乎懂了寒鸦的忧虑,却无法给她一个肯定的说法,“或许我的确身犯大恶,只是那份记忆早已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遗忘。”
  他轻声说着,像是进入了不可触碰的回忆,随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所以,我才更需要来到这里。”
  “我记得,你是以梦占的形式读取因果的?”
  寒鸦应了声,紧接着就听到将军又问:“可梦多为潜意识的集合体,梦占要如何保证其准确性?”
  寒鸦不解地停下脚步,回身看向「景元」,“如果将军是想要以梦占的形式来了解往事,那只怕要让将军失望了。”
  “身为问字部的判官,吾等梦占解析的为因果,而非具体可观的记忆。”
  “这样啊。”他叹了口气,却并未带有半分失望,甚至还隐约有些......轻松?
  “那接下来就麻烦你了。”
  第37章
  111.
  怀炎将军到底还是没给我定下“行刺神策将军”的罪名, 只推说我状态异常,暂由十王司查验监管,另去书信一封, 专程嘱托经问字部一趟。
  十王司虽并未察觉我有魔阴身的迹象, 却还是顺着信中所言,派来寒鸦与我同行。
  只是我着实没有想到,梦占的地点竟会如此与众不同。
  “......躺下去, 睡一觉?”我确认性地询问着。
  寒鸦点了点头, 以作肯定:“躺下去, 睡一觉, 等一觉醒来便有结果。”
  我看着寒鸦习以为常地跨步走进棺材内躺平,那本就毫无血色的面容在此时更显苍白。
  而后, 棺盖覆上, 将寒鸦完全隔绝在内。
  于是,在这因果殿的房间内, 除却我以外, 就只剩下棺材一侧侍立着的一樽金人。它执笔一动不动地等待着,看得我总有种不安。
  这家伙不会突然失控捅我吧?
  只这么一个思虑间, 寒鸦便已经进入了梦占状态。
  为了能将梦占的对象锁定在我身上, 寒鸦专门用了一根蜡烛。
  ——或许它本质上是某种奇妙的道具,但无论是从外观还是用法上看, 它都像极了一根蜡烛,甚至连火苗都是正常的焰色。
  而现在,我清楚地感觉到自身多了什么联系, 说不清道不明, 隐约有点像冥冥之中的第六感......
  下一秒,火苗跳跃一瞬, 骤然转变为青绿色,它持续燃烧着,却像是失去了温度,以至于再未有蜡油从旁滑落。
  渐渐的,星星点点的幽光在我身旁汇聚,它们如同有灵智的存在,好奇地在四周跃来跃去。
  我站在寒鸦规定的地点没动。哪怕想动,也会出于道具的禁锢而无法离开这一小块区域,只能任由那幽光在排阵完成后、从各个方向陆续融入体内。
  112.
  寒鸦站在一片虚空中,看着身前一个熟悉的人形被勾勒出来。
  而后,视角转换,寒鸦的意识完全地依存于这具身体中,甚至在某个瞬间恍惚觉得自己就是这个人。
  直至此时她才意识到,与将军一同前来的路上自己有句话说错了。
  梦占的确是能快速看到记忆始末的,只是出于对个人意识的保护,她在脱离梦占后会饮下忘川酒,几个时辰的时间便可将那些彻底忘却,因此才会觉得梦占只解析因果。
  希望将军不要怪罪。
  ——这是寒鸦生出的属于个人的最后一个想法。
  意识在深海中浮沉,无尽的情绪瞬间将人淹没。
  寒鸦完全失去了自我。在此时,她是意外落到罗浮的另一名神策将军,她本已放弃了一切,可她依旧活着,于是她警惕着任何可能发生的错误——包括自己。
  无尽的疲倦与麻木全力摧毁着一个人的神智,总有一道声音无时无刻不在说:“放弃吧。”
  最终,她还是将“过往”讲述了出来,像是卸去了一切重担,她自由地生活在罗浮,可在这份无忧无虑之下是默不作声的悲痛。
  灾难袭来的那一刻,她心中的不安反倒像是久悬的巨石终于得以落下。她知道,她还要继续下去,她必须继续下去。
  她只能选择#¥%……&*+
  像是面对什么特殊的存在,寒鸦的意识被震出一瞬,再回归时完全忘记了方才的脱离,只兀自看着再次回到起点的罗浮。
  在一次次的往复中,她意识到有什么在无声间改变了。
  她凭借着自己的身份赢得了信任,调度云骑、悄然联合龙师、暗中引导药王秘传。她没有动用丝毫的武力,却成功让三方并存的战场上只剩下了一位胜者。
  最后,她本人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幽囚狱中,心中却久违地感受到一丝喜悦与仇恨。
  她喜悦于已经在这条路上更进一步。可同时她也清楚,这一切远没有结束,如今只不过是成功地跨过这条路上的一道障碍而已。
  而在此之后,自己还要再利用多少?又要再看着多少人经由自己的手踏入一去不回的战场?
  113.
  烛光从青绿色变为暗沉的血红色,我不知道这属不属于正常状态,但寒鸦的确已经睡了很久了。
  ......或许是我身上背负的因果太多,寒鸦判官一时间解不明白?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