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屏幕前的身影凝视着画面中被血色浸染的白发将军,复而回身嗤笑道:“你说,他才是真正的罗浮将军?”
“你不信?那你怎么解释他如今的行为?”景元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还是说,你觉得来跟你谈合作的我更像罗浮将军?”
那人没有做出答复,目光中潜藏的警惕却无声地说明着他的确有这个想法。
“当然当然,也可以理解。”景元随意地换了个姿势,慵懒地看着前方的屏幕画面,“毕竟又有谁能想到,堂堂罗浮将军却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就连镇压这么简单的祸乱都做不到呢?”
轻佻而带有贬低的语气让那人迟疑起来,“那你呢?”
“我?”景元站起身,四周的莳者顿时警惕起来。
像是被他们的紧张取悦一般,景元肆意地笑了起来,随后才颇为好心情地回答了他的问题:“我自然是被抓来顶班的。”
“抓来?”那人冷笑一声,语气中满是嘲弄,“怎么,你被一个已经失去了战斗能力的罗浮将军抓住了?”
“怎么会。”景元走到他身侧,兴致盎然地打量着他,很快又像是失去兴趣一般,无聊地调节着不同的机巧鸟画面,“之所以会被抓住,自然是因为我喜欢这个罗浮。”
他的眼眸中迸发着势在必得的光彩,就像是一个孩子正面对着心仪的玩具。
只有景元自己知道,其实他的注意力从未在录像画面上移开。
他的确未曾向其他人透露过此次计划,也的确有想过「景元」会收下这次行动的指挥权。
但那是指挥权!不是说让这家伙不管不顾地冲上战场,将自己搞成这幅样子!
......是我的错,我该多考虑他的状态的。景元在心中反思着,面上却依旧一副期待的神情:“你不觉得还是这个时候的罗浮更有趣一些吗?”
说完,景元又颇为遗憾地轻叹一声,“可惜,你们都没有见过未来的罗浮。”
这是一招险棋,他只能凭借着对「景元」的了解,依据着夹竹桃留下的记录来扮演他们想象中的那个“未来景元”。
记录上说:“只要能将他捕获过来,罗浮必定陷入内乱。”
所以,景元扮演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罗浮将军。他不在意罗浮上发生的混乱,也不介意这样的混乱以何种方式被压下。
记录上说:“一个堕入魔阴身的罗浮将军不惜将自己变作一个毫无自保能力的废人。”
所以,景元扮演了一个对罗浮有所执念的将军。他真心的喜爱罗浮,不会放任罗浮受到威胁,哪怕是自己。
只是他到底没有未卜先知的本领,没料到麾下的云骑遭到暗害,被诱至魔阴身的地步,也没想到「景元」会采用如此极端的方式。
所以,景元暗改了说辞,诱导他们认为是夹竹桃在八月四日找错了人,因而留下了错误的记录。
好在对方并未察觉到这一点,甚至因为终于能够扳回一局而透露出些许得意:“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见过?不过是断壁颓垣、了无人烟而已。”
“你知道?”景元适时地流露出一丝诧异,“那你知道其中的原因吗?”
那人似乎像是突然被点醒了一般,瞳孔颤动着看了过来,“这就对了......”
他喃喃自语着,“你说的对,这样才对......”
什么情况?景元微微蹙眉,又按着人设而毫不掩饰地透露出些许厌烦。
在又几次的无意义重复之后,那人终于吐露出了准确的情报:“是了,是你残杀了云骑,毁去了制度,覆灭了罗浮。既然如此,你又怎么可能是一个连自保能力都没有的废人?”
他念叨着,终于满意地笑了起来,伸手将景元请回到座位,“现在我们可以谈谈合作的问题了。”
他兀自说了下去,完全没能留意到景元冷下来的神情,亦或者说,在想起这件事后,他觉得景元现在的态度已经足够友好。
78.
我感觉我的状态不是很好。明明只是站在路边,却总感觉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冒出来。而在询问彦卿时,彦卿却表示什么都没看到。
在我又一次迟疑地向四周看去后,彦卿终于还是没忍住问道:“将军,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幻觉?”
幻觉?彦卿这么一说,我才想起这种可能性。
我刻意忽视着周围,只定定地看着前方的地面,平稳的陆地像是发生了扭曲般化作一团漆黑的深渊。
四周只剩下了我一个人,就连声音也全都消失不见。
无数红黑的幽魂从地底爬出,一步一步......他们用不成声的嗓音呢喃着无人听懂的话,宛如一遍又一遍的诅咒。
“我是中毒了吗?”我努力地试图发出声音,却没能听到彦卿的回应。
好吧,想点别的,比如现在的情况。压制这些动乱不是什么问题,更大的问题在于,引起这些动乱的人是谁,他的最终目的又是什么。
红黑的幽魂突然攥住了我的脚腕,如同踏入寒冬时节冰河中一般配冰凉感顿时传遍全身。
“彦卿......”我再度去叫那个本该在自己身侧的少年,却依旧未能得到答复。
紧接着,第二只手抓住了我另一边的脚腕,将我完全地禁锢在原地。
血色随着众多幽魂的动作涂抹在身上,就在我觉得我可能就这样被“吃掉”时,我终于听到了彦卿的声音。
他说:“将军,是彦卿做错了什么吗?”
幽怨的语气仿佛一个亲昵的玩笑,可我清楚地看到,他眼中分明不存在半分笑意。
......又一道假象。我再次怀疑起自己出现精神分裂的可能性。
而在我考虑是否要深入自证这种可能性之前,一阵剧痛将我带回现实。
伤口被用力按压着,在我看过去时,「刃」顿时收手冷呵一声,“哟,还知道疼啊?”
我仔细打量着「刃」,几秒后才确信,这的确不是一个假象。
旁边的彦卿见我回过神来也是松了口气,他虚心向「刃」请教道:“将军为什么会这样?”
或许是因为现在的情况,也或许是因为彦卿的称呼,「刃」有些不悦地看着他,张口就说:“他对战场有心理阴影,踏入战场就会变成这样,所以这些事我们来就行,你不该叫上他的。”
虽然我知道「刃」这样说只是想将我置于安全的环境,但不得不承认,他这话没准有几分道理。
心理阴影......我继续盯着地面,这次却什么都没发生。
看着抵达现场的十王司判官,我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被药物引导至魔阴身的士卒,其血液或者其他的什么,是否会对其他人产生影响?
前来押人的是拘字部的判官,或许景元能够记得这位判官的名字,但对于我来说,只能略过称呼问题,客气道:“请留步。”
所幸十王司虽是不在六御之内的平行部门,但景元的名誉足以让十王司在不违背原则的地方上行个方便。
被扣住的魔阴身士卒来回挣扎着,不断有血液从伤口处流下。短短几分钟的时间,我就再度看到了升起的幻象。
卡在一个临终的界限,我立刻后退几步,将自己的意志从刚刚的幻觉中脱离出来。
大概是强行脱离的行为太容易造成冲击,我感觉整个世界都随着后退的动作而旋转起来。克制不住的喘息逐渐从喉咙溢出,我下意识抬手想要在周边寻找一个支撑点。
然而还没等我探过去,一只手默不作声地为我提供了支撑,哪怕不回头,我也知道这是「刃」。
十王司的武弁都带有面罩,而且从完全没受到影响的彦卿和「刃」来看,这东西的影响有限,大概率只是副作用产物。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将这些人集中关押在一起后,还请不要频繁接触,最好是看押的人也多进行几次轮换。”
为首的判官沉默一礼,像是以此做了回复。我不知道他们在实际上会不会听取我的建议,但总归我能做到的也就是这些了。
缓和过来后,我看着手中带血的长剑,默默挑了一块干净的衣角将它擦干净。这身衣服算是要不得了,此时也算是尽了最后的用处。
唯一可惜的一点就是,我没有属于自己的剑,彦卿倒是有不少来着,但要是再遇到什么事,总不能还去找彦卿借吧?
“彦卿。”我不舍地将长剑还给彦卿,却正对上他那复杂的目光。
......有什么不对吗?趁着彦卿还没接手,我立刻重新审视了一遍。嗯,很干净,应该没有哪里存在遗漏的血迹。
79.
「刃」说将军对战场有心理阴影时,彦卿其实是没有怀疑的。毕竟那时「景元」停顿的时间并不算短,甚至无论怎么呼唤都没能唤回他的神智。
但之后「景元」特意留下十王司的人来验证,就足以说明其真实情况了。
更何况将军看向手中的剑时明明那么细致而关切,直到最后交还过来时,都隐含着一丝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