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主仆两个默认。
  其实顾家的人只是捕风捉影,根本不敢拿来说事,否则他早已获悉。
  “做贼心虚,您深有体会。”顾月霖凝着蒋氏。
  “月霖,”蒋氏神色哀戚,“你听我的,随我到魏家,我求你了。顾家有什么好?这些年谁曾善待过你?你留在那样一个家族……”
  顾月霖再次逐客:“不早了,您早些回房歇息。”
  “我在跟你说正事……”
  顾月霖手中茶盏猛地掼到炕几上。
  赵妈妈发出一声低呼。
  蒋氏面色发青。
  “您要做首辅夫人,我就得换个爹?”顾月霖眼神空前的锋利暴躁,“劳烦您把自己和我当人看。回房去。”
  赵妈妈敛目屏息,扶着蒋氏离开。
  顾月霖一整夜没阖眼。
  手头有事,也实在气得不轻。
  辛夷景天不言不语地陪着,侍奉笔墨。
  到子时,顾月霖没那么烦躁了,和声说了下面居室的事,告诉他们如何抵达,“你们去看看,随意转转。书房的东耳房里有三口箱子,把盛着医书的那一口抬上来。”
  堪舆图布阵图和讲解手札已收进书房的暗格。倒不是他对心腹也存着提防之心,而是深知他们对秘辛的兴趣是点到为止,知晓太多反会成为莫大的压力。
  辛夷和景天称是,却站着没动,还没缓过神,好一阵才能挪动脚步。
  顾月霖瞧着他们的背影,笑了笑。
  过了半个时辰,辛夷和景天抬来箱子,满脸兴奋地讨差事:“小的两个好好儿收拾一番吧?虽说不住,也不能委屈了那些陈设。”
  “行啊。”顾月霖道,“下面有沙漏,你们算着时辰,差不多了就上来,眠一眠。”
  “是!”
  两个人忙到即将天亮才回来,了无睡意,并且带回两本账册,景天道:“在主院东次间的博古架上找到的,这是下面陈设物件儿的名录,瞧着上面有灰尘,您似乎没注意到?”
  “没。”顾月霖接到手里,翻了翻,“这多好,不然你们还得登记造册。”
  辛夷由衷道:“老人家心思之缜密,简直吓人。”
  “昨日出过什么事,使得赵妈妈闹起来?”顾月霖这才有心情问及根由。
  辛夷回道:“小的特意问过了。昨日您出门后,有人上门找赵妈妈,没多久,太太就要出门,因车夫不是成安,要冯管事唤成安赶车,冯管事说是您着意安排的,不能害得您朝令夕改。太太拂袖回了内宅。
  “等到木管事回来,送燕窝到正房,赵妈妈问东问西,和她起了争执,等您回来,便闹到了外院。”
  想出门,不欲让他知晓去向。找赵妈妈的,是不是魏家那边派来的?这些人到底在唱哪一出荒谬的戏?
  顾月霖转去洗漱,换了身玄色粗布道袍。
  红翡过来传话:“太太请少爷过去一趟。”
  辛夷无语望天。少爷只是说三餐在外院用,可没说不去请安,就不能等一等?
  顾月霖说知道了,拿出昨晚写的两封书信,交给辛夷景天:“一封送到沈府,信件和那一箱医书当面交给沈世子,他会转交给沈侯;另一封信给李公子,他一般上午都在家。内室那口箱子里是金银,兑换成大额银票,过两日要用。”
  辛夷景天奉命行事,没多久一起赶着马车出门去。
  顾月霖去了内宅。
  蒋氏坐在内室临窗的大炕上,神色也不知是过分的平静还是麻木。
  顾月霖照常行礼请安,尽力让自己心平气和。
  蒋氏抬手示意他落座,遣了赵妈妈,轻声道:“那件事,不论你如何抵触,我也得跟你说个清楚明白。”
  顾月霖颔首,“您说。”
  “势在必行,我必须要到魏府。”蒋氏神色坚定。
  “我没拦着。”
  “你也必须跟我去。”
  “那种事,做梦更容易些。”
  蒋氏无声地叹息,“这其中的缘故,我迟早会解释给你听,但不是现在。你知道了全无益处,我不想伤到你,只盼着你考虑切实可以得到的诸多益处。”
  顾月霖似笑非笑,“我不明白,为何非要在此时说这件事?今日已是十月二十四,离下月初七只有十二天,再如何从速,也不够走完必要的场面功夫,而我并不是无事可做。”
  蒋氏顾自道:“脱离顾家的事,你若不肯,自然有人出手。”
  顾月霖温和而耐心十足,“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您也得明白,那不是首辅的权势财力可以促成,我三位叔父再不堪,也到不了那种地步。
  “他们一定想过设法将我逐出宗族,但如何也不会将家族子嗣送到别人膝下。
  “前者不过是贪财捡着软柿子捏,后者则会令全族唇亡齿寒,他们就算想答应都不行,更不要说没傻到那地步。您要分清楚这其中的差别。
  “别用魏家对我危言耸听,有这工夫,不如说点儿实在的。”
  蒋氏消化完他一番话才问:“你指什么?”
  “魏阁老。他今年不过四十来岁,娶怎样的女子都在情理之中,只是,再娶之际认下继室的儿子,是不是匪夷所思?”
  蒋氏抿了抿唇,眼睑低垂。
  “官场中老当益壮的不少,内阁便有两位六十来岁的阁老,正常来讲,首辅该抓紧的是添个亲生的儿子,且笃定能亲自教导孩子长大成才。他是自知再不能添子嗣,还是料定自己过几年必死无疑?”
  鉴于魏家门风、魏阁老其人风评一向不大好,自己又是局中人,顾月霖对那位首辅大人实在说不出中听的话。
  “我说过,迟早会告诉你。”蒋氏望着他。
  顾月霖颇有对牛弹琴之感,“那就等到告诉我的时候再说。”
  蒋氏眼中闪烁着焦虑,“我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心急如焚,你哪里知道我心里的苦。”
  “我想知道,可您不肯说。”
  “暂且搁置婚事也行,但我要带着赵妈妈成安几个到城里住几日。”
  顾月霖望着蒋氏,唇畔笑意越来越浓,眼中寒意越来越重,“我一个不留神,被迫离了家门;又一个不留神,您要给我换个父亲;再一个不留神,得出什么荒唐的事?我得心宽到什么地步,才能放任您离开眼界?”
  蒋氏被他的态度刺激到了,面孔苍白如纸,“我拉扯你这么多年,难道是为了你这样的冷嘲热讽?你不要忘了,这是我的陪嫁宅子。”
  顾月霖不以为然,“那我们先撇清关系,各自为安?”
  蒋氏恨声道:“我没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你少跟我不阴不阳地说话!”
  “天要下雪娘要嫁人,前者我阻止不了,后者我本想顺其自然,您不答应,有什么法子?”顾月霖看看天色,站起身来,“我还有事,得出门。”
  “不行!既然不让我出门小住,那你就有个孝顺儿子的样子,这就去趟魏家,替我送一份请帖到内宅。”蒋氏双眼几欲喷火,“你再跟我拧着来,我死给你看!”
  顾月霖下颚微动,轻轻地磨着牙。
  母亲简直要疯,可就算到了这地步,还是不肯说出所有隐情,只用他最反感的蠢笨低劣手段。
  “此刻起,您和旧人不得跨出竹园半步。至于其他,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我手头事情多,不会再来晨昏定省,您多担待。”
  说话间,顾月霖阔步出门,背影孤绝。
  第21章 母亲不怕丢人,他就不怕现眼
  顾月霖交代外院管事一番,策马直奔城里。
  径自到了望江楼,问过伙计,得到的答复是一位萧先生半个时辰前入住松月居。
  顾月霖心头一喜,请伙计为自己带路。
  萧允多年来一直跟随在萧默左右,教书育人同时,打理书院内外种种事宜。
  萧家这对堂兄弟,皆是两榜进士出身,只是萧允不曾入官场,萧默则高中探花,曾在翰林院行走。
  一场大病,使得萧默放弃仕途,执教为生。有人说他在病中看开了,有人说他钻进了牛角尖。
  伙计停在松月居门外,恭声传话。
  须臾间,身姿修长面容俊朗的男子打开房门,见到顾月霖,逸出愉悦的笑容。
  “先生。”顾月霖躬身一礼。
  “快进来说话。”萧允笑得儒雅温和,“来的真是时候,不然我等会儿到竹园找你。”
  望江楼是京城最好的客栈,自二楼起,房间氛围迥异,但格局一般无二,会客厅、饭厅、卧房、书房、宴息室样样俱全。
  落座后,萧允亲手为顾月霖斟了一杯茶,“想必你这几日没闲着,先说说,做了哪些事?”
  顾月霖说了已经告知沈家父子的原委,又说了医书的事,末了道:“我已知会星予,请沈侯爷这两日晚间留在府中,等您登门。”
  萧允目露赞许,“做得好,省去我和你师父不少工夫。”
  接下来,将萧默的主张和盘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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