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师父能说得再明白点吗?”
  夜已深,二人乘坐小舟,返回章华台。
  回去路上柳章给江落讲了五胡乱华的故事。人族有历史教训可以借鉴。妖族没有历史,他们生活在混沌之中,从不记录。碌碌而生,碌碌到死。如果人族的战争历史在南荒重新上演,那将会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巨大灾难。
  人族可以统一,在于他们本是同根生。
  妖族不能统一,因为他们族群太多太杂,差异巨大,且永远也无法融合。
  妖族内部大多族群无法通婚,兔子永远也不可能变成老虎。力量悬殊决定了他们本质上对立统一。矛盾永恒存在,江落绝对无法平衡各方势力。她顶多靠暴力手段征服四方,做个周天子,让大家承认她至高无上的地位。那离真正的天下一统还差得远。
  他们怂恿江落发起战争,做一件须有名头的蠢事,可谓恶毒到了极点。
  第116章 温泉“你又想用强吗?”
  柳章讲史,江落听得似懂非懂。细想了一通,其中门道颇深,暗藏玄机。有道是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柳章说的话句句在理。世上事因果循环,本无新鲜事。江落揣摩良久。翌日陈穷来,禀报农田种植,江落没有如同往常一样点头同意。
  她产生了一些新的认知。
  陈穷混迹市井茶馆,常与失意文人为伍,听他们高谈阔论,得了些见识。他受江落重用后,大刀阔斧改革,自以为英雄有了用武之地,不把旁人放在眼里。因此树敌颇多,人人告状。他直奔章华台,也不要人通传,径自找到江落。
  陈穷道:“大王,开垦农田是利在千秋的大事。”
  但凡提议什么,都要竖起大旗,占据制高点。江落曾经深信不疑。小红小绿正在摆放碗筷,准备早点。她准备先吃东西,故而道:“以后再说。”
  陈穷道:“春耕在即,耽搁下去,怕误了农时。”
  “人吃粮食活着,我们吃草也能活着。”
  江落不假思索回道:“急什么。今年误了,明年也是一样。”
  她忽然态度大变,令陈穷措手不及。明明说好的,定下民生大计,岂能拖延。陈穷暗自纳闷,还想再说什么。江落已然不耐烦,摆手道:“你下去吧。此事需要从长计议。”
  陈穷只好道:“是。”他灰头土脸地走了,一头雾水。
  正好青禾进来,二人擦肩而过。
  外头一阵喧闹响起。
  江落看了眼楼上,柳章还在休息,道:“外面在吵什么?”
  青禾端着一盘花,奉送到她案前,道:“启禀大王,长安妖兽进贡了三十位男妃。”
  花为媒,以传情。
  那些妖曾建议她多娶妃子多生孩子。
  他们竟然上门毛遂自荐。江落抓着朵芍药花,端详片刻,道:“谁让他们送来的?”
  青禾道:“自发送的。”
  难怪外头欢声笑语,闹哄哄的,昨天柳章讲了一个晚上,天亮才休息,他身体本就没有完全恢复。小红小绿都轻手轻脚。外头这样吵,万一扰了师父清修怎么办。江落撂下芍药花,道:“让他们走,这里住不下那么多人。”
  青禾抬起眼:“大王不见一见吗?”
  有什么好见的,他们能比柳章更好看吗?
  江落心念毫无波澜,她懒得见人,让他们赶紧滚蛋,别来烦她。青禾默然无语,不得已遣散众妖。众妖吃了个闭门羹,连江落的面都没见到,大失所望。他们郑重装扮,想为自己搏一个好前程。可惜铩羽而归,都有些不忿,唉声叹气。
  “大王见都不愿意见我们一面吗?”
  “大王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昨日我听他们说,大王带了个男的,在街上逛。可亲近了。不知道那是谁。”
  “是啊,我也看见了。”他们叽叽喳喳,讨论昨天的事。
  不知道的人好奇追问。
  见了的说,那人气质上佳容貌姣好,如谪仙一般。所有人都对仙人来了兴趣,揣测他的身份来历,为何能独得大王青睐。无人知晓,有一人试探询问青禾:“青禾大人,您一直跟在大王身边,知不知道那人是谁?”
  青禾面无表情道:“不知道。”
  众人作鸟兽散,有些莫名其妙。
  囚仙岭的后山脚下有一处温泉,天然生长药草,熏蒸药气。南荒妖气弥漫,难得有块灵气干净的药泉。得天独厚,汲取日月精华。江落特意下令把章华台盖在这里。柳章内伤未愈,泡一泡有益于疗伤助眠。岸边栽种梨花,花瓣飘零。他们二人的鞋履踩过,也染了一阵幽香。
  江落伸手试了下水温,不烫,道:“师父泡吧。”
  柳章站在梨花树下。
  泡温泉,自然是要宽衣解带的。
  江落走到他面前,伸手握住他腰带,低声道:“我为师父宽衣。”
  柳章握住她得寸进尺的手指,推开些许,“你退下。”
  江落道:“我在这儿看着。”
  柳章扫了她一眼,反问:“你要看什么?”
  江落语塞,答不上来。两人僵持一会儿,柳章转身要走,有人看着他还不如不泡,江落拉住他的袖子,把人带回来,服软,“那师父泡吧,我先出去。”
  她一步三回头,心不甘情不愿。脚步声渐行渐远,柳章确定她离开,才解开外袍。他没有全部脱掉,不想在陌生异域暴露身体。只穿单衣,光脚步入温泉中,坐下。落花在水面上荡悠悠,撞击着他胸口。他闭目养神,静静调整身体里的气息。
  他内伤痊愈大半,却一点法力都使不出来。没有法术,意味着无法御剑飞行,走出囚仙岭。柳章疑心自己中了毒,以银针验血,并无异常。又怀疑江落给自己下了咒,似乎也没有。他感觉身体处在一种极端放松的状态,或许是昏迷太久,四肢懒怠,气脉凝滞。
  只能耐心再等几天,看有没有好转,急也无用。
  至少现在他和柳钟都是安全的。
  泡了片刻,热气蒸得他面色红润,微微出汗。柳章靠在岸边,耳侧忽然捕捉到一些窸窸窣窣的动静。江落竟然去而复返,脚步声悄然走近。
  “我来侍奉师父。”
  她端着托盘,带来新鲜的青枣和红提,一壶茶水。江落跪坐在岸边,离柳章触手可及的距离。她注视着他白皙的后颈和肩背,心痒难耐。
  温泉水透明,水下衣裳浮动。柳章的头发如海藻散开,皮肤白玉无瑕。江落忍不住掬起水,泼他。热水顺着他脖子滑入领口以下,消失无踪,花瓣却留在在脖子上。柳章伸手摘下花瓣。指如削葱,透明指尖滴着水。又潮又热。他回过头,望向干坏事的江落,眼神有点凶。她都猜得到,意思分明是“你胡闹什么”。
  梨花娇艳,人比花更艳。
  江落看得神魂颠倒。她伸出手,透过指缝去瞧柳章。
  真是美得不可方物。
  “师父想吃什么?”
  “不用。”柳章泡累了。他想出来,但是不方便当着江落的面出来。
  “口渴吗?要不要喝杯茶?”
  “不喝。”柳章的态度拒人于千里之外。
  江落满心失望,她巴不得喂他呢。可惜柳章不吃不喝。她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故意起身道:“东西我放在这了,师父自己吃。我走了。”她加大动作幅度,摆出要走的架势,结果冷不防踩到裙摆,没站稳,摔进温
  泉中。
  小小的一声惊呼,伴随硕大水花,溅了柳章满脸。
  湿漉漉的水泽沿着他脸颊滑下,他睁开湿润睫毛,目睹江落掉进水里。这拙劣的表演未免过于浮夸,一个大王还能被水淹死吗?倒要看看她怎么演。江落一沉倒底,泡在水中,脸朝下。水波荡漾,她浮在水面的衣裙层层叠叠。落花随流水,碧波荡漾。像一具淹死的浮尸。
  半晌后,柳章察觉她气息不对,潜下去,捞住江落。
  柳章握着她后脑勺。他摸到,在江落颅骨上,有一条裂缝。
  他手指深入她头发根部,细细摸索,那条裂缝从脑袋顶裂到后脑勺,甚至能摸出明显的边缘骨刺。柳章捧着江落的脸,道:“醒醒。”
  江落毫无反应。
  柳章点了她一处穴位。江落扭过头,呛水。
  她满脸梨花,苏醒过来,眼神迷茫地望着柳章,道:“师父。我怎么了?”
  江落摇了摇头,似乎很是困惑,她拍一下脑袋:“我又晕了吗?”
  柳章听出她话里有问题,道:“你经常晕倒?”
  江落道:“也不经常。”
  柳章道:“倒底怎么回事?”
  江落道:“没什么,从长安出来,冲破大阵,我是用脑袋去撞的。当时也没觉得疼。后来才发现脑袋裂开了一点。”
  裂开一点??这叫裂开一点?换做常人恐怕早就没命了。柳章十分惊愕,那外伤摸起来触目惊心,道:“伤得这么严重,为何不修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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