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也许江落主观上并不想毁了你,但这一切不由她控制。她也是魔血的受害者。失控过后,短暂清醒,她可能会因为伤害你而内疚心疼。她会退化成动物,失去理智。她将为自己放肆的行为寻找无数借口。甚至你满足不了她,她还会去找别人。”
“妖王没有道德的概念。”
“她会觉得一切都属于她,天经地义。”
“她真心喜欢你,也真心喜欢着每个后来者。”
“傅溶,你能接受这一切吗?”柳章把问题分析透彻,到一种残忍的地步,“我不反对你和她做朋友,是你自己想要把自己变成她的奴隶!你觉得这不可悲吗?”
江落在房间里等了一天一夜,等得花都蔫了。她扯蛛丝,蛛丝毫无反应。傅溶没有来,不知道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江落满心期待落了空,她独自返回楚王府,顺着蛛丝的指向,看见一棵大榕树。她与傅溶时常在树下嬉戏打闹。
江落握住一截孤零零的树枝,上头挂着根蛛丝,随风飘荡。蛛丝一头拴着她尾指,一头拴着树枝。傅溶把线解开了。她有些疑惑,想去找他,问他为什么爽约。可傅溶的房间里空无一人,行李都被收走。
傅溶去哪了?
她在屋里逛了一圈,发现压在砚台下的纸条,是傅溶的字迹。字条写着一段留言。“我怕有一天,我会忘了自己。到此为止吧。”
傅溶走了,不告而别,走得悄无声息。
江落最讨厌话没说清楚就一走了之的人。雪千山是第一个,傅溶是第二个。
傅溶留下来的纸条,江落对光看了又看,到此为止。好一个到此为止,不是任何人逼他走的,他自己要走。这算什么?他们之前的种种又算什么?江落把纸条撕了个粉碎。她苦心孤诣,所计划的一切全部泡汤。强烈的挫败感如泰山压顶。
傅溶怎么能走?他怎么能走!不,不可以,傅溶一定还没走远,她还能追得上。江落回过神来,向外跑去。丫鬟忙拉住她,道:“小姐,小姐你去哪?”
江落反手将人推开,冲到门口,正好撞见柳章。
柳章堵在她的去路上,道:“你想做什么?”
江落望着柳章,心里头很着急,解释道:“师父,我要去找傅溶。”
柳章道:“他已经走了。”
江落道:“我不许他走!”
柳章道:“傅溶自愿投军,建功立业。”
江落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意识到是柳章让他走的,“我不让他去。”
柳章料定江落势必会有一场大闹,示意丫鬟退下。丫鬟匆匆离开,为他们关上房门。柳章独自同江落对峙,面对狂风暴雨,“你有什么资格不让他去?”
“他是我的人,我用他的时候,他必须在这里!我不管什么圣旨,也不管他是谁的儿子谁的外甥。他的一切都必须我说了算。”江落气得失去理智。她怒视柳章,步步紧逼,咬牙切齿道:“我现在就要去找他,把他囚/禁起来。”
柳章看着她疯狂的眼睛,厉声道:“你休想!”
江落气得身体在发抖。她眼神还是无辜的,带着笑,透着邪性的光彩。
“师父要拦我啊?”
柳章被他们两个的事搞得焦头烂额。刚劝走一个,这个又来发疯了。他两头救火,疲惫不堪,既愤怒又无力,“你们在一起不会有好下场。”
他拿着卦象,当做天条圣旨,棒打鸳鸯。傅溶明明已经对她动了心,就因为柳章从中作梗,让傅溶不得不放弃,远走高飞。都是柳章的错。那盘破卦象算得了什么东西。何以让他们畏之如虎。他们怕的,江落不怕。
“没有好下场又如何?”江落似笑非笑凝视着柳章。还是那般天真懵懂。残忍的狠意,她歪过头,认真而执拗地说道:“他死也要死我这里。”
柳章被她的无情所触怒,道:“自私自利,薄情寡义!”
江落冷笑道:“我自私自利?师父又如何呢?你口口声声说要助我成神,驱除魔性,其实根本不可能做到。你只是变着法子来压制我罢了。你何曾真心拿我当徒弟?我刚到楚王府,你就要杀我。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傅溶。”
她等了傅溶一天一夜。那种失望和空洞,如同恐怖深渊吞噬了她,她不想失去柳章。
可柳章把她逼到了绝路上。“干嘛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从今往后我再也不听你的,你也别拿师父架子来压我。”
柳章怒斥她胡作非为,道:“是你自己欲壑难填,什么都想要。世上事岂能皆如你意。”
柳章以为,她修心有一段时日,想来明辨是非,能够学会谅解和妥协。可谁知她反应如此剧烈,连囚/禁傅溶的话都说出口了,毫无廉耻心。
但凡她对傅溶有一丝顾念和情谊,都不会不顾忌他的性命。
她根本没想过傅溶,她心里只有自己。只要自己得到满足,傅溶死不死都无所谓。柳章看清了她的本质何等冷血,当年来时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变化。他的殷切教导和栽培心血全部付之东流,没有在这个妖精身上留下丝毫印迹。
这个惨烈的结果让柳章亦觉得失望痛心。
“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为什么不能放过傅溶呢?”
江落被他骂得懵住了。她不想同柳章吵架,明明她想要维护好所有人的关系,她忍了那么久,她既没有强迫傅溶,也没有给柳章下迷魂药。她受尽了委屈,把自己逼得想去死,到头来柳章还这么骂她。江落愣了好久,全面破防,“因为我好难受。”
“师父,”她捂住自己的脸蹲下去,“我太难受了……”
柳章看着她濒临崩溃的模样,心有不忍。他走过去,扶住她,单薄的肩头像是要碎掉了。柳章的火气顿时被一盆冷水浇灭了。江落深陷绝望,他也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安慰道:“会过去的,会好起来的。”
江落道:“不会好的。”
柳章捧着她狼狈的脸,拨开她凌乱额发,道:“记得师父教你的清心诀吗?”
江落摇摇头,一阵恍惚:“我念了,没有用。”
柳章道:“师父陪你去泡冷水。”
他把江落打横抱起,回到江落的房间。让人准备冷水。江落蹲在木桶里,眼神迷蒙,望着窗外飘零的雪花。她的体温让冷水升温,整个房间热气腾腾,云雾缭绕。柳章点住她几处穴位,又为她传送灵力压制,起效甚微。
江落注视着雪花一片片落下来,道:“师父,下雪了。”
柳章道:“嗯,你看着雪,跟师父说话。”
江落道:“说什么。”
柳章道:“南荒下雪吗?”
江落道:“下。”
“很厚吗?”
“很厚。”
“……”
柳章不断说话转移她的注意力。
冷水换了一桶又一桶。江落的情况终于有所好转。她的额头不再那么烫。看样这是周期性的,一阵一阵。缓过最激烈的那个过程,她的体温就会降下来。柳章把江落从水里抱出来,放在床上,让她休息一会儿。她看起来非常疲惫。
外头的雪越下越大,天地白茫茫一片,琉璃般干净剔透。
江落的瞳孔中倒映着明亮的雪光。
柳章道:“睡吧,睡着了就不难受了。”
江落抓着柳章的袖子,期期艾艾,道:“师父别走。”
柳章坐在床边,为她擦去额头上的水珠,道:“师父不走,师父陪着你。”
江落放心了,闭上眼睛。她很累。她每时每刻,都在跟理智做斗争。她把脸贴在柳章的膝盖上,像一个做噩梦的乖孩子。柳章满身水渍,同样疲惫不堪。其实这一切也不是江落的错。谁都没有错……她从未发/情过,也许什么都不明白。她只知道自己很难受。
江落安睡了一刻钟。
她手指攥紧,死死抓着柳章的袖子。柳章还在,他没有走。江落陡然惊醒,那一股邪念又钻了上来。傅溶走了没关系,反正柳章还在。一样的。
甚至是她更想要的。
“师父。”江落嘴唇蠕动,发出细弱蚊蝇的呼唤。
“我在这,”柳章拧干帕子,盖在她出汗的额头上,“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告诉师父。”
江落缓缓坐起了身体,望着柳章的脸。
帕子滑落到膝盖上。
柳章握着她僵硬的手,免得她指甲掐进自己的肉里去。
江落看着两人相接触的手,体温再次上升。她的意识渐渐恍惚起来。
柳章关切道:“你饿不饿,想吃点什么?还是喝点什么?”
江落像是听不懂他的问题,道:“师父。”
她喊师父,喊了又没有后文。
柳章不厌其烦地回应她,给她安全感,道:“师父在这。”
江落伸手抱住柳章的腰。这个拥抱是十分安宁的,带着眷恋的。
柳章摸着她后脑勺,道:“还难受吗?”
江落道:“我闻着师父的味道,就不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