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然后再请皇帝赐婚,把她嫁给你当夫人?”
柳章轻描淡写,把话说得毫无转圜余地,直白无比。
傅溶的脸红到脖子,几乎是不能呼吸,既羞耻又难堪。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了。好像怎么接,都显得难为情。柳章的话锐利如刀,他有点崩溃,把脸埋在自己的掌心。很后悔顶撞柳章,把天聊到这份上,根本聊不下去。
柳章继续道:“你觉得她会愿意嫁给你吗?”
傅溶蚊子哼哼似的回应道:“我不知道。”
柳章道:“她不会嫁给你的。”
傅溶一愣,抬起了自己的脸,望向柳章。
柳章的语气那样笃定,好像指出一个不可辩驳的事实。
柳章道:“她是妖王,妖王不会嫁给任何人。她的天性就是进攻和侵略,占有尽可能多的异性,为自己繁衍后代。她做不到专情,也不可能做贤妻良母。之所以至今没有暴露真面目,是因为她的发/情期还没到。”
傅溶道:“舅舅怎么知道?”
柳章针对这个问题,深入剖析,道:“妖王是非常复杂的。她好起来,喊我师父,端茶倒水殷切热情。她不好的时候,也曾尝试杀过我。她所作的每件事都是权衡利弊的结果。她对你展现出来的活泼纯真美好,甚至释放弱点暴露悲情经历,皆是处心积虑。妖王从不需要同情,你为何会对她产生怜悯呢?”
“傅溶,你一直看到的,都局限于她的正面,哪怕她杀了向云台,你也不觉得她有多坏。因为你根本从未看清楚她本质如何残暴自私,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可那一天迟早会到来。你真的能承受得住吗?”
天愈冷,秋意浓。
窝里的蚂蚁无缘无故死了几只。江落按时按量放水放食物,养得十分精细,不晓得他们为什么想不开。或许是冰糖摄入过度,需要补充些肉类。
江落特意去厨房转了一圈,她相中一只大白鹅。跟刘婶打过招呼,拎着鹅脖子回到自己的院子,大白鹅扑腾翅膀,羽毛乱飞。江落站在满地羽毛中,产生了疑惑。她琢磨着从哪里下手。是拧断脖子扔进去,还是先割喉放血?
在楚王府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好久没干过徒手拆解猎物这种邋遢活儿了。
她操控麒麟,跟柳章斗法,被溪亭打断,急怒攻心喷出一口老血。麒麟死了,江落再次败给柳章,气得当场扇了溪亭一巴掌。谁让他这么快回来。江落气愤难平,回头一想,也不能说完全输给柳章,最后那一剑是傅溶砍的。他们前后配合,联手围攻,麒麟在劫难逃。加上麒麟的情况本身十分虚弱,想救也很难。
江落玩砸了,她恶狠狠拔掉大鹅一根羽毛。
大鹅叫了一嗓子。
她觉得真没意思。老是输……输得她心浮气躁。以为靠脑子和身体修复能力足以在人间横着走,结果到头来,还得比拼内力。早晚她要把内丹拿回来跟柳章斗一场。看谁比谁厉害。
江落胡思乱想,后背忽然疼了下。这刺痛持续多日,经久不绝,明明伤口已经愈合,却总是莫名其妙的疼。她弓腰,让脊背自然弯曲,反手摸后脖颈,感觉那里有东西,是硬的,细细长长。她福至心灵,顺着椎骨一节一节往下探。
隔着细嫩皮肤,慢慢摸索,手指停在一段凸起上。轻碰下,又是一疼。她找到症结了。
江落曲起食指曲起,顶着凸起往外刺破皮肤,捏住尖端,从脊椎里缓缓抽出一根石针,比中指还长,细如针,硬得像铁。那就是让她老疼的罪魁祸首。她回想起当日地堡下闪过的银光。雪千山说,驱魔司按期非同一般,原来就是这玩意。
石针带毒,江落并不怕毒。
所以她还活着。
江落凝视着石针尖端上悬挂着的一粒血珠,将石针刺入大鹅脑袋,自上而下,大鹅剧烈挣扎,江落握住它的脖子固定。羽毛下的皮肤打鼓似的跳动,血液沸腾,在体内横冲直撞,大鹅痛苦不堪,嘶声裂肺地惨叫。
热血如同凶兽乱窜找不到出口,从毛孔溢出,紧接着轰然一声,爆裂开来。血花四溅,江落没想到一只鹅能喷出这么多的血。她手中只剩下半截鹅脖子,鹅的其他部位全部炸飞了,漫天羽毛飘落。猩红的血流顺着她额头流下鼻梁,下巴……
江落的衣裳被溅满了血点子。
不远处的脚步戛然而止。江落回过头,看见傅溶愕然地站在她身后,像是被这一幕惊到了。江落扔掉鹅脖子,拍了拍手,用袖子擦掉脸上的血。
她攒出一个暖融融的笑,对傅溶道:“你怎么来了。”
傅溶惊疑不定地扫视她:“你在做什么?”
江落的血有毒,一般发作得十分温和,不会这么剧烈。大鹅爆血是石针引发的,江落并不想告诉傅溶地堡发生过的事,故而道:“我练习一下杀鹅。”
傅溶道:“你不是不吃肉吗?”
江落道:“可你要吃。”
“你是想做给我吃?”
“我试着学一下,”江落回到房间,打水洗脸,擦脖子。不该把大鹅扎爆的,弄得一身脏。她心里想着一套,嘴里说的又是另外一套,“以后我们去南荒,没有厨子,我也不会饿着你。你想吃什么我会给你弄来。”
“我们去哪?”傅溶没听清楚。她说得含糊。
江落并没有重复第二遍。
她站在铜镜前,望着脏兮兮的自己。必须换件衣裳了。她伸手解开自己的腰带。衣裳堆在脚下,刚跟进来的傅溶毫无预料。他被她的举动吓了一大跳,受惊不小。赶紧闭上眼,背过身,动作匆促,踢到了椅子。
江落一边换衣裳一边望着傅溶局促的背影和通红的耳朵,觉得很有意思。上回傅溶主动亲了她,她等待已久的时机,终于成熟。两人的关系可以再进一步。
她等这一天已经等很久了,“傅溶,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我顺路来看看你。”
傅溶只想溜之大吉,跑得越远越好。他被柳章的话搅得心神不宁。他确实习惯了江落纯真无邪像个娇小姐,饮食挑剔,爱吃糖。以至于看到她满手鲜血捏着一只鹅,都觉得触目惊心,分外违和。她杀向云台的时候,也和杀鹅一样,平静无波吗?
江落换好了衣裳,穿戴整齐,出现在傅溶面前,已然干干净净。可傅溶以后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她给他剥了一只橙子,递给他:“吃一口,很甜的。”
傅溶吃了一口,尽量使自己表现得和往常一样,道:“嗯。”
江落拉着他坐下来,道:“还记得你答应过,要为我做一件事吗?”
他们拉过钩,有约定,傅溶答应了。但当
时江落没说什么事,此刻说起,不知是何用意,傅溶道:“记得。”
江落道:“兑现的时候到了。”
傅溶不明所以:“你想要我做什么?”
“出去陪我三天。”
“去哪?”
“我布置好了告诉你。”
“布置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不能在家里兑现吗?”傅溶听不懂她的哑谜,一头雾水,“跑出去做什么呢?”
“不行,不能在家里,”江落认真考虑过这件事,甚至在脑子里预演过,她有理有据道:“家里人太多,会被打扰,而且师父肯定会破坏我们,这件事不能让他知道。”
“为什么不能让舅舅知道?”
江落注视着他,不答反问,“傅溶,你是真心喜欢我吗?”
“我……”
“如果你是真心的,就不要让我失望。”
“你,”傅溶屏住了呼吸,鬼迷心窍,“那你喜欢我吗?”
“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你。我来长安也是为了你。”
“真的吗?”
“当然。”
傅溶的心跳得格外厉害,像是发起了高烧。他晕眩失神,觉得自己在做梦。江落说她喜欢他。话音在耳膜中不断回响,让他确信了,他并非一厢情愿。江落也喜欢他。欣喜若狂的浪潮席卷了他的情感和理智。
柳章的话言犹在耳,他知道自己不该深陷其中,可就算江落有着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又怎么样呢。只要她能演一辈子……眼前这个人说她来长安说为了自己。
傅溶既是恐惧又是心动,他悲伤地意识到,自己完了,无可救药。
江落摸着他滚烫的脸颊,心里也十分快乐,道:“这是我们的约定,也是我们的秘密,答应我,好不好?”
傅溶知道自己不该草率答应,可他满心欢喜,彻底沦陷,带着令人战栗的兴奋,说:“好。”
人怎么能拒绝自己的心?
就让他一错再错,魂飞魄散吧
第93章 彻查“《逢魔》是你写的吧。”……
陇西有个老规矩,人死后,停灵七日,需孝子不眠不休守灵。杨玉文在灵堂靠着棺材蹲了几宿。这么多年,他们两父子很少单独待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