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江落将柳章抱了个满怀,让两人的心口相贴,心同跳。
“师父,我现在有心了吗?”
“你的路还长,”柳章缓和语气,气消了一大半,“保护别人之前,要先学会保护自己。”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得轻易毁伤。你父母不在了,我便是你的父母。徒弟受伤了,师父也会心疼。我说过,要爱惜身体的每一部分。你虽然不怕疼,但伤留在身体里,总归是有害的,害处积累,会加深你的戾气。以后行事不要那么冲动,知道吗?”
“师父心疼我?”江落只听到了这句话。
“你伤成这样,我怎么能不生气。”
“师父说的不是生气,是心疼,我听到了。”
“……”柳章见她满眼欣喜惊讶,还高兴上了,改口道:“我哪有说。你看看你自己这幅德行,该让你疼死算了。”
嬉皮笑脸,没个正行。跟她讲道理她在那胡搅蛮缠。
江落不怕疼,但听到柳章心疼她,她心尖上酸胀难忍,好像一片羽毛拂过。想再听他说一遍。柳章不肯说了。堂堂师父,竟然说话不认账。
他明明说了,还不承认。
江落趴在柳章怀里,乖乖等着他给自己上药。柳章修长手指抚过伤痕边缘,让那痛楚活了过来,江落沉浸其中。竟忍不住去体验,痛与痒共存的酸麻滋味。像一条蛇在背上浅尝辄止地爬,吐信子,舔舐她的伤口。
药膏滑而黏腻,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安抚了她的心神。
江落全部注意力都汇聚到了他指尖触碰到的地方,肌肤相贴,却是隔靴搔痒,柳章会刻意避免触碰她的伤口,以至于痒和痛之间若即若离,缠绵悱恻但绝不相融,不能叠加出更刺激的体验。江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心猿意马,她说了句怪话,“师父,我不疼的。”
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期待得热血沸腾。
两人这么抱着,柳章明显感觉到她浑身紧绷,卯着什么劲儿,“那你冷?”
江落欲言又止,道:“我……”
柳章三下五除二上完药,把她推起来,“好了,把衣裳穿上,当心着凉。”
江落还没体验完,药就上完了。
柳章冷酷无情,说推开就推开,多抱一会儿都不行。
江落只穿了肚兜和裤子,柳章的眼神放在远处,没有落到她身上,因此并未注意到她脸上一片不正常酡红,眼神也分外具有侵略性。江落盘腿而坐,紧盯着柳章,口干舌燥,道:“师父帮我穿,好不好?”
柳章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道:“你说什么?”
恐怕这世上没有人敢让柳章服侍穿衣。江落鬼使神差,就是很想这么做,道:“我的背动不了,伤口会裂开的。师父帮我套上就行了。”
柳章不假思索道:“我让丫鬟进来。”
他起身要走,江落一把拉住。手臂抬起来的瞬间,带动肩背,后背蝴蝶骨凸起,上头缝合的线条扭曲成蜈蚣形状。她做出可怜巴巴的样子,诚恳道:“不要她们,会吓着她们的。师父帮帮我?师父说过心疼我的。”
柳章活了二十多年,作为傅溶的舅舅,都没给他穿过衣裳。遑论有男女之别的徒弟,江落乃是女身,任何亲密举止都不妥。论理柳章甚至不该在江落脱成这幅模样时为她上药,然而看到她的伤,一时忘了分寸。现在才想起尴尬来。
“撒手。”柳章仍然看着别处,在此情景下,很不自在。
“师父……”江落继续胡搅蛮缠。
“我让你撒手。”
“我的衣裳在那边,”江落见他铁石心肠,只好退而求其次,“师父帮我拿过来,总可以吧。”
软磨硬泡,磨出了柳章的几分软心肠,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在柳章心里,她与傅溶一样,都是晚辈,有些事情没有必要太计较。柳章并非忸怩之人,他心思干净,伸手捡起江落脱下的那堆衣裳。白色里衣被血染上一大片污渍。
脏成这样,别说穿了,洗都没法洗,得直接扔了。
也不知道她到底跟怎么弄得一身伤。
柳章放下脏衣物,转向旁边衣柜,准备给她取一套干净衣裳。他意外发现,江落竟然有五个大衣橱。里头堆满裙子。江落喜好奢华,穿衣裳从来不穿重样的。上月陈叔送账本给柳章过目,绸缎庄多了一大笔开销。
柳章对女子的衣物摆放规则一无所知,他连开三个衣橱,才找到她的里衣。里衣和肚兜放在一起,也是红红绿绿,花里胡哨。他刻意错开目光,随便取出一套,然后砰的一声,关上柜门。江落倒了谢,伸手接过。
她以为他是不肯帮自己穿的,准备自己来。
柳章却道:“当心伤口。”
他抖开衣裳,披在江落肩头,先穿了左边手臂,再穿后手。把她的头发从衣服里捞出来。然后为她整理领口,系上衣带子,手指灵活地打了一个结。
“这几天睡觉安分点,”柳章提醒她,“趴着睡,别乱抓乱挠。”
“我一直趴着睡,”江落精神上得到了极大的满足,高兴得不得了,“从来不乱抓乱挠。”
“阿巧说你晚上爱蹬被子,横着睡,踹枕头。”
阿巧是服侍江落的丫鬟,经常为她梳头洗脸,夜里盖被子。
江落诧异道:“师父怎么还关心这个?”
难道说,柳章除了在意她功课,也在意她平日吃饭睡觉吗?竟然把阿巧叫过去问这些琐事。
柳章道:“你是我徒弟,我为什么不关心。”
江落扑过去抱住柳章。
柳章怕她动作幅度太大,扯到伤口,忙道:“你快坐好。”
江落知道他又要推开自己,说些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话,她不想听那个。她享受柳章的怀抱,汲取温暖,眷恋依赖。好像抱着这个人,她什么都有了,也什么都不缺了。江落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小声道:“师父,你多抱抱我吧,这三百年来,没什么人抱过我。”
柳章听了这话,心念一动。这只是个孤单缺爱的孩子。他抬起手,本想安抚她的背,考虑她的伤。掌心最后落在她的后脑勺上,握住。
“师父知道了。”
第86章 谁干的“谁干的?”
杨玉文拿着令牌进入地堡,看见了一地碎布和残渣。一开始,没意识到那是什么,他怀着疑虑走到残渣中间,捡起半块巴掌大小的颅骨。在手指接触骨裂边缘时,他半咪眼睛,心头一紧,手一抖,差点没拿稳。大脑瞬间空白,凝固了好一会儿才出现反应。
杨玉文回头望向身后,赵志雄带着驱魔司弟子跪在门外,所有人都低着头,一片死寂。杨玉文揣着父亲的颅骨,在巨大的荒谬中竟然笑了出声。他静静收回目光,发现地上暗淡的失色的骊珠。
骊珠停止了输送灵力,因为杨虎臣已经彻底死去,无法再接受哪怕一丝一毫的灵力。所以骊珠进入了休眠状态,重归于寂。
一个时辰前,杨玉文得到了许多消息。先是沙盘萤火虫集体死亡,全体妖兽颈环失效。二是鬼塔裂开了。三是玉山地震。三件事看起来毫无联系,突如其来,十分蹊跷。
底下人险些慌了阵脚,赵志雄生性多疑。他上报时发出了重大预警,跟杨玉文说怀疑有妖兽暴乱,杨玉文刚睡了两天,爬起来吃面条。他边吃面条边听完了汇报,并没有慌,一司之主,到底是沉得住气。
杨玉文经历过许多次妖兽暴乱,对他们的行动逻辑有一套自己的判断。妖兽大多冲动,发动袭击,喜欢孤注一掷赌一波大的。要么滥杀无辜制造惨案,要么举全军之力硬攻,很少来虚的,搞一些烟雾阵。
鬼塔,玉山,颈环之间并无联系……
他们想暴乱,这么乱来,除了引起驱魔司戒备,没有太大的用处。杨玉文仔细斟酌后,并不同意赵志雄的看法。目前没有发现其他异动的话,风险仍是可控的。
杨玉文慢条斯理喝完面汤,看着碗底残余的葱花。他不喜欢吃葱花,吩咐厨子别放。可这厨子是杨家三代沿用下来的老面条师傅,年纪大了,许多习惯改不过来。因为杨虎臣当年吃面必放葱花,老师傅每每多放。
老师傅一生无儿无女,为杨家三代人做了一辈子的面条,他是府里唯一一个敢把杨玉文说的话当做耳旁风的人。杨玉文念这个老顽固七老八十快死了,也没有跟他一般见识。
今天杨玉文忽然想起来吃面,老师傅依然坚定不移地放了葱花。
冥冥之中,好似在提醒他什么。杨玉文灌了杯茶水润喉,想到了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不知为何,来了这么多诡异消息,他却觉得,一点也不重要。真正重要的东西被他忽略了。杨玉文暗自思索着,寻找答案。
赵志雄还在喋喋不休,试图让上司相信事情没那么简单。可究竟如何,他也说不清楚。他们被困在千头万绪的麻线之中,抓不住那根线头。
“地堡怎么样了?”杨玉文忽然突兀地问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