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柳章环抱着她。两人仰望着同一片星空。
原来今夜的星星这么亮。
“知道那颗最亮的,是什么星星吗?”
柳章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说话时,胸膛闷闷的,江落能感觉到他说话的气息。
“是什么星星啊?”她小声道,脑子晕晕乎乎,被柳章话题牵引。生怕打破这静谧气氛。刹那间,杨玉文不存在了,禁军也不存在了,这里只有她和柳章两个人。
“启明星。”柳章道。
“那旁边,”江落伸出袖子里的手,指了指天空,“旁边那颗小的呢?”
“贪狼。”
“下面那颗闪着的是什么?”
斗星、牛星、女星、虚星……江落点到一颗星星,柳章都能说出它的名字,如何分辨以及星星象征的吉凶之兆,有的蕴藏神话故事,他娓娓道来。
原来人族给每颗星星都起了名字。航海迷途之人,依靠星星寻找回家的路。牛郎织女,通过鹊桥相会。还有一种说法,死去的人会变成星星,长在天上,为思念他的人照亮道路。柳章讲了好多好多的故事,江落听得渐渐入迷。
如果就这样抱着,听他说话,到天荒地老,该多好。
江落浮想联翩,把正经事忘了个精光。
雪千山他们应该是没有问
题吧。杨玉文和柳章都在这里,不会发现他们。
江落的心霎时静了下来。
柳章有一下没一下拍着她的手背,像是哄小孩睡觉,轻声道:“等你修成正果,到九重天上,就能看见真正的星星了。”
江落享受其中,小声道:“现在看到的不是真星星吗?”
柳章道:“只是星星的光。”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修成正果?”
“等你有了心。”
“我什么时候才能有心。”
“等你手上这串辟邪珠再也不发光,”柳章握住她的手腕,话音带着点神性,“等你看万物生灵,也同蝼蚁一样,没有摧毁的欲望。明白了何为守护和拯救,心自然就会长出来。”
江落把耳朵贴在柳章的心口,听着他的心跳声。
“就像师父这样吗?”
“是,”柳章握住她的手,道:“你会比我做得更好。”
江落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柳章为她整理袖口,盖住辟邪珠,道:“你不会让师父失望的,对吗?”
江落仰头望他,满眼星星,斩钉截铁道:“当然!”
杨玉文看他们旁若无人聊了大半天,一通乱扯,最后七拐八绕,得出这么个结论。不禁对柳章的洗脑能力叹为观止,从星星扯到徒弟发愤图强,徒弟还深信不疑,跟打鸡血一样。先前他对赵志雄表示,柳章管不住这条狗,江落迟早闯大祸。现在看来,他可能要把那句话收回去了,这他妈的也太听话了,什么忽悠都信呐。
恐怕柳章让她去摘星星,她都会满口答应,嗷呜一声,把星星咬下来。
江落一脸崇拜地窝在柳章怀里。
柳章说了半天话,抽空喝了口茶,对上杨玉文怀疑人生的眼神。柳章摸了摸江落的脑袋,十分含蓄地表示我徒弟就是这么听话,没见过吧,没见过就对了。
第78章 叛逃他们是自由的。
长安天际,出现了一层白亮细线,如海浪般缓慢卷来。滤过满天星光,由远及近,越来越亮。长安被这一根口袋线收紧。囊括方圆三百里,四方天空都被圈了起来。江落仰望天空,看着这巨大的白色圆圈。她在瓮中,坐井观天,渺小得不值一提。
天坛上所有人,玉清观弟子,驱魔司捉妖师,包括守备禁军,上千人,全部抬起头,望着那个圈。白圈以天坛为中心收缩变小,笼罩在他们头顶,亮度盖过星辰日月,大家沐浴在圣洁的白光下。杨家数代阵师凝结心血,打造出的大阵,鬼斧神工令人惊叹。
这是人族智慧的结晶,为守护百姓而建的大阵。
妖魔不侵,神鬼莫犯。
有它在,长安便永远在。
天坛上一丝风也没有,江落眺望西南方向,那儿星光暗淡,一片空无。她眼睛一眨不眨,生怕错过什么细节。如果雪千山没算错,他们将从那个方向突破。以怎样的方式,是否成功,都是未知数。无人知道命运会把他们带到什么地方。江落置身人群中,所能做的唯有等待。她从不向上天祷告。
子时过后,在视野深处,西南方位,忽然闪现了一个小点。那颗点深深烙印在江落眼瞳中,让她心头揪紧。她面无表情,屏住呼吸。小点炸开成白花。
江落的瞳孔收缩了下。
她抓着柳章的手,掌心发烫。
此时此刻,她仍同柳章坐在同一把椅子上。柳章注意到天边不同寻常的异动。
白花的光芒转瞬即逝,仅仅刹那后,归于黑暗。
江落的心不安跳动。这是成功了,还是失败?
柳章扫过江落手背,她的手又细又瘦,骨头稍微用力便凸显出来。他抬起眼,不动声色注视着江落的侧脸,江落嘴唇微张,死死盯着天边那朵小小的白花。她紧张而焦虑。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抓谁的手。柳章任由她抓着,思索片刻,回过头对林园使了个眼色。
林园会意,悄悄退了下去,离开天坛。
场上注意到那点异常的人不多。
杨玉文靠在椅子上睡觉。他是全场压力最大的人,此刻安然闭目,竟能睡得着觉。他身后的赵志雄倒是处于警惕状态,看到了白花,但没叫醒杨玉文。白花转瞬即逝,也可能是看花了眼。赵志雄正在思考为这点小变故叫醒杨玉文值不值当。毕竟那点光芒,比一只鸟撞上去还小,可以忽略不计。
江落悄悄环视全场,大多数人都没什么反应,他们只盯着头顶收缩的白圈。很长一段时间,风平浪静,再无异动。天将明,白圈收缩为点,光芒消失。东边的晨曦显露,烧出一层火烧云,霞光万丈,照亮了士兵寒光闪闪的盔甲和他们手中暗淡的火把。
“怎么样了?”杨玉文辗转醒来,眯着眼睛看天。结果差不多在他的预计中,什么乐子也没等到。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可什么都没发生,未免无趣。
“成功了,”赵志雄难掩兴奋,沉声道:“一切顺利。”
“有什么死鱼烂虾撞上来吗?”
“好像没有。”
“好像?”杨玉文把玩这词汇。
“应该没有。”赵志雄连忙改了不严谨的说辞。
“行,收工,”杨玉文站起来打了个哈欠,破觉没意思,“回去睡觉。”
杨玉文走了,驱魔司捉妖师留下来收尾。禁军换班轮值,夏庭芳同柳章打了个照面,汇报昨夜宵禁情况,一切安然无恙,他询问接下来的布防是否照计划执行,得到柳章的肯定答复。柳章交代完,天坛的士兵撤掉了一半。阵已经换完,最薄弱的时刻结束,接下来不会出现太大问题。继续巡逻是为安定人心。
柳章乘坐马车返回楚王府,稍做修整,用过午膳,还要去向皇帝复命。
下了马车,江落嚷嚷着好困。
她揉着眼睛东倒西歪,抛下柳章,回自己房间先去睡了。
“师叔,”不多时,林园带着确切消息向柳章回禀,“是群蝶妖闯阵,他们找到了大阵的漏洞,逃出长安,往漓江方向飞行。”
昨夜西南炸出的白点必有缘故。
动静这么小,不像是闯入,而像是溜出去。
柳章慢条斯理喝了点米粥。
他让林园去查,是为掩人耳目,把事态控制在狭小范围内。这些年试图溜出长安的妖兽不在少数,大多不得章法,撞了个灰飞烟灭的下场。成功者寥寥。驱魔司保持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态度。有进必有出。这口子一开,贻害无穷。
这群蝶妖能突破大阵,定有高人指点。
柳章清楚江落的斤两,不认为她会是那个高人。她连阵图的正反左右都分不清。但她前些日子天天往蝶楼跑,还对那群蝶妖展现出异乎寻常的同情。他们皆为虫族,蝶妖逃跑,肯定有江落一份助力。
柳章的目光落在书桌上的阵图上。
江落来来往往,想必是看到过的,她对图画有过目不忘的能力。上回画荷花图便照抄了话本子里的插图,对应得分毫不差。
前因后果这么一推,事情就理清楚了。显然,是江落搞的鬼。
“师父,那群蝶妖修为低下,却能叛出长安,不知是何缘故?”林园哪里知道这里头的来龙去脉,只觉得蹊跷。
“他们从未归顺,谈何背叛。”
如果在以前,柳章会让林园直接拿下他们。任何危害长安的潜在威胁必须被抹除。可方才江落抓着他的手,那样紧张忐忑。这位不可一世的大王为蝶妖们偷看图纸,行鬼祟之事。她不知道自己已经露出了多少破绽,还故作镇定怕被人发现,伪装做戏。
她从未为什么东西如此悬心过。
柳章教她拯救和守护,她学会了,救的是妖,护的也是妖。若不成全她这一番漏洞百出的苦心,叫她功德圆满,他日又怎能心怀大义,怜悯众生?大义从小义中来,她虽然偏了。柳章耐心浇灌这棵树苗,盼望她长成参天大树,偏一点,总比不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