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嘘,殿下才刚睡着。”
江落闭上嘴巴,示意自己不会出声。
她蹑手蹑脚走进去,大步跨越满地图纸,来到柳章身后。
柳章坐在椅子上睡觉,身上盖了一片披风。江落放下小杯。她用石片蘸了点杯中蚁酸,决定试一下成效。颈环被头发挡住了。她小心翼翼,捞起柳章的头发,放到他胸前,让整片玉白色后颈暴露出来。
柳章的后颈上竟然有颗小小的红痣。
江落被吸引了注意力。
她没见过,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她以为柳章这个人是浑然天成,毫无瑕疵的。他竟然长了痣。只有这一颗吗?他身上其他地方有没有长呢?江落转念一想。这个念头真是莫名其妙,毫无道理,柳章长不长痣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是来处理颈环的。
江落赶走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握紧了石片,再次尝试。没有头发的阻碍,她轻而易举接触到颈环。褐色液体附着上去,颈环竟然毫发无损,跟傅溶所说的一模一样,根本没用。连铁器都能融化的蚁酸竟然对驱魔司的东西起不到一点伤害。
这个结果让江落大失所望。
褐色液滴附着在颈环表面,不沾不染,渗也没渗进去,就挂在上面。江落沉浸在失败的难过之中。那一滴液体挂不住,竟然颤颤巍巍,掉在柳章后颈,刚好砸中那颗红色小痣。只见一小缕青烟钻出,蚁酸腐蚀肌肤。柳章被硬生生烫醒过来,发出疼痛的抽气。
江落大惊失色,赶忙用袖子擦掉。千辛万苦收集出来的蚁酸,没能干掉颈环,反倒阴差阳错弄伤了柳章。“师父,你没事吧?”
柳章捂着自己的烫伤部位。
他有点茫然,回头望向江落,目带疑惑。
江落做了坏事被当场抓包。
江落赶紧放下石片,慌忙掰开他手指,检查伤口。蚁酸腐蚀痕迹分外明显。幸好只有一滴,后果不是很严重。
柳章看了看江落,又看了看旁边的杯子,问道:“你在搞什么名堂?”
“对不起,师父,”江落双手合十:“我不是故意的。”
“谁让你乱弄。”
他语气带着责备,尾音上扬,是准备骂人的前奏。
江落立即有所反应,打断施法,“师父你很疼吗?我给你吹吹。”
她低头,对着伤处,小口吹下了几下。一边吹一边歪过脑袋偷看柳章的脸色。柳章抬手掐住眉心,一脸烦躁。睡觉睡到一半被烫醒,任谁心情都不可能美好。疼倒是有限,柳章不至于为此暴跳如雷。但江落总是想一出是一出,闯祸次数多了,特别招人烦。
柳章有时候真想找个笼子把她关起来。
江落知道自个做错了,既是吹气,又是用手掌给柳章扇风,还去找药来涂。江落掏了一块药膏,往他脖子上抹匀。期间伴随着无数句关心讨好,师父长师父短。没给柳章开口的机会。她一顿操作猛虎,认错态度良好,就差给柳章跪下磕头认罪了。
她如此虔诚想要弥补过错,让柳章想发火也发不出来。仔细计较起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被烫了一下而已。为此生气显得有些小题大做。
柳章心里无声叹息,不知道自己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个烦人精徒弟。一点也不让人省心。柳章道:“没事了,小伤而已,不用涂那么多药。”
江落道:“师父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解开颈环。”
柳章无奈道:“我知道,下次我睡觉的时候,不要进来。”
江落口头上答应,道:“好的。”
柳章闭上眼,示意她赶紧滚蛋,道:“你出去吧。”
江落卑躬屈膝道:“好的。”
第65章 异类“老板说了,不卖给妖精。”……
“小姐,有人送来两个花灯。”
丫鬟推开门,手里提着竹编花灯。
这花灯不怎么对称,编它们的人是个生手。丫鬟说一个姑娘送来的,放下东西就跑了,说送给小姐。江落一听,猜是雪柔。之前本来说把中秋花灯包给她做的,结果孙贵变成了残废,雪柔一个人做,估计很艰难。
看着花灯江落又有点心软。
雪柔不敢见江落,肯定是因为孙贵还没死。她还守着那个残废男人过日子呢。活该,咎由自取。让她去吃苦头,看她能熬到什么时候。
江落为此事跟傅溶打了赌。
江落不信自己会输,道:“收起来,放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去。”
丫鬟道:“是,小姐。”
江落忙活数日,培养的蚁穴没有起到用处。她从厨房要来一些稻草,盖住土窑,免得打秋霜冻死。她将蚂蚁视作同伴。
这一批是她亲自养大的,那么将来回南荒,也得带走。一码归一码。
毁掉颈环不是易事。
江落一计不成,还有另一计。她决定去出门寻找灵感,到法器铺子里逛逛,看有没有破解之法。既然颈环本身是一种人造的法器,那么破解它的,可能是另外一种法器。法器铺子老板看见来客,先打量脖子,见她没有颈环,才展开笑脸热情招待。
听闻江落是来买破解颈环的法器,老板又迅速拉下脸,摆手赶客,说没有没有。老板的态度从天到地,上演翻脸比翻书还快。
江落问了好几家。他们反应如出一辙,都对破解颈环这四个字很排斥,讳莫如深。
打听之后,才知道,驱魔司禁令下达。有些妖兽无法忍受颈环束缚,私下寻求法器破解。有点老板为了挣钱,答应下来。结果破解过程中引起驱魔司警觉,连人带铺子被一锅端掉。大家都是小本买卖,为一点蝇头小利赔上满副身家,得不偿失。
谁敢公然对抗驱魔司禁令呢?
没有老板敢跟杨玉文作对。这阵子风声鹤唳,他们连妖兽的生意都不做了。遇到戴颈环的,便轰出去,避之如凶。
江落从法器铺子里退出来。
大街上,人流如织,车水马龙。
但凡出现一个人戴颈环的,大家总是看他们。
妖兽炼化人形,只要不露出尾巴,外表看不出来端倪。现在戴了颈环,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妖了。他们一旦出现,就会吸引目光。
江落看到了好几个。他们行色匆匆,弓腰驼背,用纱巾裹着脸和脖子。肢体动作保守而敏感,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似乎因暴露而感到羞耻难当。
杨玉文干了件很缺德的事。一块石板下生活着无数只鼠妇。人们每日踏过石板,并未留意到他们的存在。杨玉文一时兴起,把这块板翻过来,让黑暗中的鼠妇暴露在烈日下。人们才惊觉,原来妖就在身边。
妖兽因暴露而无所适应。
人们看见他们的存在,警觉不安,还有点恶心。
在禁令颁布前,人们没有意识到,妖离自己这么近。
看见了,就无法忽视了。
杨玉文要让太阳烤死这群阴沟里的鼠妇。
生活在长安的妖兽,大多经过驯化。他们没有野性和攻击性,纯良无害,服从于自己的主人。遵从人族的生活习性,甚至拥有人的情感和同理心。他们知道自己生来低人一等,但顶着面具,假装自己也是人,沉默地活着。
颈环的出现,把他们和人分割开来,拉了一条清晰的分界线。所有人都盯着他们看,那些带着歧视和鄙夷的目光如同箭矢。诡异而恐怖。
“快看,是妖。”
“离他们远一点。”
“妖吃人的,小心点。千万别靠近。”
“……”
七嘴八舌,议论声阵阵。
少年情不自禁低下头颅,他面红耳赤,心惊胆战。在周围锐利的目光中,走进一家铺子。伙计笑出八颗牙齿:“客官您要点什么?我们这……”话音戛然而止,伙计冷不防注意到他脖子的颈环。笑容也没有了,仿佛见了鬼。
少年忍受那莫名的敌意,艰难开口:“我想一罐蜂蜜。”
伙计道:“没有蜂蜜,你走吧。”
柜子里分明摆着几罐野生蜂蜜。
伙计睁眼说瞎话,赶他走,生怕影响生意。万一被看见店里有妖,客人都不敢进来了。
“没有没有,你看错了,快出去!”
伙计推了一下他肩膀。
少年掏出银子,塞在伙计手里,道:“我有钱,我想买一罐蜂蜜。”
伙计连他的银子都嫌弃,道:“谁知道你这钱是不是法术变的。”
少年急忙道:“这是真的银子。”
两人推搡,门口路过的客人望了过来。伙计上回就因卖东西给妖精被老板骂了,哪敢犯第二次错。伙计将少年大力推出门外,道:“不做你的生意,拿走你的钱,快滚。”
少年摔倒在地,磕伤了膝盖。他揣着自己花不出去银子,沮丧地爬起来,难堪极了。伙计站在门内打量他,道:“滚远一点,别挡在门口。”
少年灰头土脸走远了。
江落目睹这一幕。她走进这家店,环顾四周。伙计的视线从她脖颈上划过,当即笑容满面,上前问道:“这位姑娘,您要买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