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柳章道:“你明白就好。”
傅溶道:“我已经长大了,舅舅不必为我担心。”
言尽于此,柳章便不往下说了。有些事,点到为止,心知肚明。
“我答应带她去看烟花,”傅溶自认为坦坦荡荡,无所隐瞒,问他:“舅舅要一起去吗?”
“你们自己去吧。”柳章没有心情也没有那个闲工夫。
“行,”傅溶道:“我们会早点回来的。”
“看着她,别让她瞎胡闹。”
“好,我知道。”
江落早已收拾停当,只等傅溶请示柳章,便能立即出门。
她来到竹林出来那条石子路上等着。陈叔一行人提着花灯经过,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眼前一亮,那花灯精致小巧,栩栩如生。灯芯透亮,纸面绘制着各种花纹,落在地上的影子是动物形状。
江落蹦蹦跳跳,追着他们踩影子,怪好玩。
陈叔本是要去请示柳章的,因江落在后头追赶,他们不得已停下配合她玩一会。陈叔倒也不着急,对江落向来纵容和蔼,笑道:“这是秦家二小姐送的。一共三对。竹叶的送给殿下,螃蟹的給小侯爷,这对兔子的给小姐。”
江落孤身来到楚王府,一个朋友也没有。除了柳章和傅溶,从未有人送礼给她。她蹲下去摸了那只兔子的,哇的一声,很意外:“我也有份?”
陈叔道:“是,秦二姑娘蕙质兰心,知道咱们府里添了人,没漏掉小姐的。”
江落握住兔子耳朵,摆弄了两下,灵活别致,可以前后左右旋转。送礼的人花了一番巧思。
“秦二姑娘是谁?”她没听说过这个陌生名讳,究竟何许人也。
“太后的侄女,照辈分来说,小侯爷叫她小姨。”
陈叔刚说完,傅溶从竹屋出来。他们一群人围着说话,傅溶蹑手蹑脚凑上前,听了一耳朵。他看到那些花灯什么都明白了,拉起江落,故意说:“你喜欢什么样式,等会买,外面多的是。人家醉翁之意不在酒,送给咱们的都是添头。”他给陈叔递了个眼神,打趣道:“赶紧拿去给舅舅过目吧。”
陈叔笑着说是。众人皆忍俊不禁。
江落不明所以,有些摸不着头脑。在场之人都知道些什么,只有她不知道。傅溶给她套了件披风。两个人骑一匹马出去。一路上江落琢磨花灯和傅溶说的话,想起当初刚进府时打听到一件私事。她记得,柳章因拒婚得罪太后。好像当事人就是太后侄女。
宗亲关系复杂,她一直没搞清楚过。
“我师父和秦二姑娘是什么关系?”
车水马龙,傅溶抓着缰绳,慢慢行走在商贩中间。
江落扭过头就能撞上他下巴。
傅溶握住她下巴,把脸拧向前,免得磕到。他做晚辈的怎么好议论长辈的私事,道:“没什么关系,舅舅并非太后所出,和秦家不熟。”
江落追问道:“那她为什么给王府送花灯?”
这怎么好说。
傅溶犹豫了下,江落软磨硬泡。在马上拉扯很容易摔下去。不告诉她不肯善罢甘休。他只好斟酌了下,言简意赅道:“她喜欢舅舅。”
柳章长相气质的确十分招人。江落亲眼所见,上回出门玩,他一个人坐在茶摊子下,吸引无数卖花的姑娘。不过没见他对谁感兴趣。
“师父喜欢她吗?”江落又问。
“不知道,”傅溶道:“可
能不喜欢吧。”
如果喜欢,也许就不会拒婚了。前两年此事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傅溶因为好奇加八卦,旁敲侧击问了柳章一回,被柳章以多管闲事不务正业为由罚抄,他白得一通罚,什么也没问到。柳章从来不跟任何人探讨私事。
谁也不知道他究竟为何要拒绝长安第一美人。
当时柳章跪在太后面前,给出的理由是“儿臣一心向道,断绝男女之情,此生不会娶妻”。话说到这份上了。太后纵然生气,也不能逼着人强娶。
此事作罢。后来柳章果然没娶妻。那秦家二姑娘也待字闺中,云英未嫁。旁的姑娘被拒婚自是蒙羞含耻。这秦姑娘却心地宽厚,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她倒大度,未曾因此结仇。
由于傅溶这层关系存在,还逢年过节差人来送礼,名义是给傅溶的,送到楚王府,自然得添上一份给柳章。或是屏风花草,或是砚台狼毫,折扇香袋……总以新奇风雅为主,秦姑娘是个知情识趣的妙人,奈何遇上这么个不解风情的负心汉,叫人扼腕长叹。
柳章不管王府庶务,一般陈叔由自行忖度着回礼。陈叔比任何人都盼着新王妃进门。可惜郎心似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你觉得,”江落对这个话题十分感兴趣,“师父会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呢?”
“他可能根本不喜欢姑娘。”
“他喜欢男的吗?”
“……”傅溶呛了下,道:“那怎么可能。”
“你又不知道,说不准。”
“这不是我们该关心的事。”
傅溶感觉她越说越离谱,赶紧提醒她,“舅舅是长辈,你别在他面前胡说八道,他会抽你的。”
第37章 路见不平“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到了一段狭窄闹市,人头攒动。他们下了马。傅溶牵着缰绳步行,江落背着手倒退走路,跟他面对面。傅溶提醒她看路,别摔跤。江落走得稳稳当当。她虽然没转过去,却能精准避开每一处障碍物,就像是后背长了眼睛。
“那你喜欢谁?”江落话锋对准傅溶。
路边跳出来的花炮在马蹄下炸响。骏马受惊起跳。傅溶勒紧缰绳,看着马儿不安的眼睛。他抚摸鬃毛,脸色镇定自若,道:“没喜欢谁。”
“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高的矮的,胖的还是瘦的?”
“我和舅舅一样,”傅溶找到了理由,底气十足,道:“谁也不喜欢。”
“为什么要学他呢?”江落不无失望。人和人之间的差别真是太大了。向云台色/欲熏心,大街上捡到个陌生人都能动情。楚王府却走得一派孤寡清心的路子,一个两个奔着孤独终老去。傅溶学柳章,断情绝爱,那也太难攻克了。
虽则柳章答应助江落修炼,可成神是没影的事。她暂时不打算放弃傅溶。一是为了做退路,二是为了自尊心。她向来自负,想要什么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哪有到嘴的鸭子白白放弃的道理。
傅溶哪里知道江落这么多心路历程,自顾自道:“舅舅可是我的榜样,当然学他。”
江落道:“就因为他是你舅舅吗。”
“当然不止。”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跟舅舅有关,听完你就明白了。”
“好,”江落竖起耳朵,巴不得多了解一些,“你讲给我听。”
二人并肩同行,行走在繁华闹市中。旁若无人地大声说话,反正没人认识他们。嘴上说,眼睛负责扫荡两边小摊。如果江落看到感兴趣的,傅溶便掏腰包买下,吃吃喝喝。江落手里攥着一大把生脆的冰糖葫芦,腮帮子鼓起两个包,咀嚼不停。
傅溶帮她拿着手里握不下的果脯,道:“我六岁时,母亲去世了。她被他们葬在玉山,我找不到她,不晓得人死了之后是要被埋进土里的。我以为他们把她藏起来了,所以偷偷溜出府,坐马车出城,我想去找她。”
六岁的傅溶,岂不是和傅年年一样大。
江落试着想象他小版的模样,漂亮脸蛋,粉雕玉镯,肯定很讨人喜欢。
“那日不凑巧,驱魔司正在玉山一带执行抓捕大妖计划,由杨国师亲自带队。”
“杨国师是谁?”
“杨玉文的父亲,一个很厉害的人,”傅溶解释道:“当时是他掌管驱魔司,负责保护长安。”
“哦。”江落点头如捣蒜,表示可以理解,“然后呢?”
“那只大妖法术高强,突破布防,差点潜入长安。陛下震怒,杨国师难辞其咎。长安若失守将不堪设想。杨国师向陛下立了军令状,不管付出任何代价,一定诛杀大妖。”
“驱魔司几乎倾巢出动,设下天罗地网的大阵。当时整座山头都被清空。紧要关头,我意外闯了进去,被大妖的触须卷入阵眼。阵师有所察觉,但不知误入的小孩是谁,他请示杨国师,是否要派人去查探。杨国师认为查探必定导致打草惊蛇。”
“如果大妖逃走,他们将无法交差。为了长安千万百姓和大梁国祚,牺牲无可避免。只是一条人命而已。我陷入必死的困局。”
江落不由为他担心,眨巴着眼睛,关切道:“他们为什么不救你?”
傅溶道:“因为在他们看来,诛杀大妖比救我更重要。”
怎么能这样呢?
不过傅溶既然好端端坐在这里,说明他当时化险为夷了。
江落迫切想要知道后续,追问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然后舅舅挺身而出,深入阵眼。”傅溶接着道:“我看见他身穿白衣,像神仙一样从天而降,还以为自己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