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这是悬在他们所有人头顶上的雷。
很快,楚王府收了女徒弟一事传遍长安,连太后娘娘都很好奇,让傅溶把人带进宫里给她瞧瞧。谁能想到,这样一个横空出世,便处于风口浪尖的小姑娘,会是杀死向云台的凶手。傅溶再三告诫江落,道:“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是你杀了向云台。”
江落道:“为什么?”
傅溶道:“因为那样的话,我们就有大麻烦了。”
他试图教会江落伪装,隐瞒。
江落一点即透。妖想学好很难,学坏却十分容易。
向云台发丧那日,出殡队伍经过楚王府。按照丧礼,每经过一处府邸,那家要提前抬出张桌子,摆放香烛贡品。白色经幡一到,便鸣放爆竹。屋主亲自候迎,表示哀悼。送殡的亲友则跪地痛哭。双方寒暄一阵,全了礼,再去下一家。
这事是陈叔亲自张罗的,毕竟是王公大臣丧子。楚王柳章理应出面宽慰几句。傅溶虽无职位,但也是皇亲国戚。
一大早,傅溶跟在柳章站在门口。哭嚎声向他们涌来,仿佛地狱冤魂。
傅溶心里特别微妙。
柳章扶起颤颤巍巍的御史中丞,“向大人,节哀顺变。”
向大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道:“承蒙九殿下关切。犬子暴毙,凶手至今逍遥法外。老夫实在痛心疾首,恨不得随他去了。无奈他留下孀妻弱子,老夫实在难以闭上这双眼。”
柳章垂下眼,望向他身后的年起儿媳,还有三岁孙子。
傅溶上前搀扶向大人,“老世伯保重身体。”
向大人看向他,泪如雨下,“小侯爷,犬子也和你一样的
年纪,曾在书塾念书。”
傅溶忽然接不上话。
下一刻,向大人攥住他的手,铁钳似的。
“小侯爷,你曾在天师府拜师学艺,一身本事。我儿死得如此蹊跷,定是被妖邪所害。你一定要为老夫查明真相,还我儿一个公道。方不负他在天之灵,对得起他的妻儿。”
向大人说得老泪纵横,几欲昏厥,后头的管家连忙搀扶住自家老爷。
三岁戴孝的小孩登时哇哇大哭。
年轻儿媳连忙捂住他的嘴,把人搂在怀里,哑声道:“乖,别哭了。”
小孩伸手指着楚王府大门,哭个不停。
傅溶心下一惊,余光向那处瞥了一眼。原来大门后江落探头探脑。她出不来,隔着门正在看热闹。小孩灵智未开,却敏锐感到异样存在。当娘的首先注意到孩子不对劲,进而顺着他的指向,看见门后那张脸。她陡然僵住,身形一抖,强行箍住了孩子的手,不让他指。
小插曲很快过去,出殡队伍重新出发。
目送他们消失在街头,柳章和傅溶才回到府里。傅溶心惊肉跳,一把揪住了江落,道:“不是说了待在房间里,谁让你出来的。你差点被发现。”
江落道:“我听到放鞭炮,好热闹。”
傅溶道:“人家出殡呢。”
“下次出殡是什么时候,我要去看。”
江落以为出殡和灯会一样。
傅溶气结无语,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了。
“你趴在门口干什么?”
“我看到两个人,”江落道:“我见过他们。”
“向家人见过你,是谁?”
“抱孩子的女人,还有她旁边,胡子很短的男人。”
“向家的儿媳妇和管家,”傅溶狐疑道:“你怎么会见到他们?”
论理,她是被向云台带回去,掩人耳目,应该避开妻子。这风牛马不相及的两拨人怎么会正大光明碰到。而且,傅溶打听过,向云台被杀案至今毫无线索,仆人都只说见过小丫头的背影。若向家的儿媳妇和管家看清了她的脸,为何保持缄默,什么都没向官府透露。
傅溶意识到这是个巨大的疑点,根本说不通。
里头明显藏着猫腻。
傅溶把江落按在椅子上,严刑逼供的架势,道:“你老实告诉我,到底什么情况。”
江落毫不犹豫道:“我看到他们两个在草丛里交/配。”
傅溶道:“……”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江落重复道:“我看到他们两个在……”
柳章坐在后面喝茶,厅内只有他们三个人。她说的话一点也没有掩饰,直至核心,听起来让人有种头皮发麻、脑子炸裂的感觉。话是这么说,但这话也太糙了。尤其是当着柳章的面。傅溶真不敢相信她就这么宣之于口。以至于她要说第二遍,傅溶如遭雷劈。
他一把捂住江落的嘴,把那个恶俗的词强行压下去。
“别说了,”傅溶严肃道:“你确定你看到的是那两个人?”
江落又眨眼睛又点头。
她指着自己的鼻子,表示妖精不用眼睛认人,靠气味。
气味是不可能被认错的。
傅溶松开她的嘴。怎么会这样?
听说大户人家特别混乱。管家跟少夫人搞到一块去,还是很炸裂的。难怪那两人不吱声,这要是捅出去,他们得被浸猪笼。说不定奸情败露,向云台这条命都要背到他们头上去。
傅溶思索再三,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楚王府非常清白,从来没有这种乱七八糟的事。他下意识望向了柳章。
柳章道:“旁人私事,与我们无关。”
傅溶也是这么想的,他对江落道:“他们不检举你,你也别把他们的丑事宣扬出去,知道吗?”
江落抓错了重点,“他们在交/配,为什么是丑事?”
她根本听不懂人话。
傅溶嘴角微微抽搐,道:“你以后不要再说那个词了!”
江落道:“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脑子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疑问。
这也要刨根问底。就不知道何为廉耻吗?长辈还在这里,傅溶无法解释清楚,被她弄得灰头土脸。简直有些恼羞成怒,“不为什么,不许说就是不许说!”
第12章 早有注定“她不应该来长安。”……
傅溶去衙门走了一趟,向云台的尸骸还停放在那。
此案事关重大,遗体是重要物证,不能下葬。因此出殡时棺椁里装着向云台一套衣冠。停尸间阴凉幽冷,散发着腐烂的味道。衙役为傅溶掀开尸体上的白布,一具森寒白骨出现在视线里。尽管来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眼目睹,依旧充满震撼。
很难想象十天前的向云台还是个大活人。
他的骨头完好无损,几乎看不出伤痕。只有凑近,仔细观察骨缝边缘,才能发现锯齿状的啃咬痕迹。为此仵作推断向云台死于虫蛀,向家人不愿意接受这个真相。好端端的人被虫子吃了?凶手是虫子。
刑部也无法用这种玄之又玄的解读写案宗上报,只能继续查下去,看能否发现别的疑点。
傅溶有一种案犯回到现场的心虚感。
他没有久留,同刑部侍郎赵大人告辞后。他回去后第一时间把江落叫出来询问。
辟邪珠能感知宿主的邪念。江落杀向云台,辟邪珠却没有起到阻止作用,说明她当时没有动杀心。她其实是不想杀人的。向云台只是有些碍眼,惹她不大耐烦。这点不耐甚至没有演变成杀意被辟邪珠捕捉到。所以她动了手,但并未杀死向云台。
向云台的确是被虫子咬死的。
“你是怎么控制虫子,把他吃干净的?”
“告诉他们开饭了。”
“什么意思,”傅溶将信将疑,“你演示一下。”
“那你得把这个解下来。”江落伸出自己的手,晃了晃辟邪珠。
“为什么?”
“戴着这个我没法杀人。”
“谁让你去杀人。”傅溶想了想,从厨房提了一吊猪肉,摆在江落面前。“用这个。”
“这猪死了,不新鲜。”
“我上哪去给你找一头活猪来?”
凑活用,也勉强可以。于是江落说了声开饭了。蚁群倾巢出动,爬上猪肉。顷刻间,密密麻麻,猪肉变成了黑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塌陷,溶解。悄无声息,蚁群吞噬了一切。只剩下半截白色的腿骨。傅溶目睹此景,汗毛倒竖。向云台就是这么被吃干抹净的。
江落弓腰看着退潮的蚁群,道:“他们告诉我,这个不好吃。”
傅溶道:“你不是树妖吗?为什么能听懂虫子说话。”
江落道:“我没说过我是树妖啊。”
“你明明说……”傅溶话说一半,停住。他皱起眉毛,仔细回想下,江落确实没有说过自己是什么妖。他看见她从树洞里爬出来,又没有妖丹,很难分辨属性,潜意识里将她归类于树妖。现在看来,她应该是虫族,地位不低,能号令天下所有的虫子,包括蚁群。
虫族比其他所有妖族都要庞大。
虽然他们力量微小,很难修炼出妖丹。但他们无处不在,繁殖能力强大,生生不息。而且有着强烈的族群、首领意识。规模庞大,内部分工明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