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可我忘了，医生也是人，人性都是复杂的，妒忌和怨恨，是人天生就存在的情感。他是个好医生，却不见得是个好老师。”
  莱昂妮听得出神，一时间有些恍惚。
  这些话，蒲兆文从来没有说过。
  她不知道老师偏心的原因，也不知道老师曾经竟然妒忌自已。
  蒲兆文说得太自然了，根本不像是在编瞎话骗她。
  而且，他也没有行骗的必要。
  “他不是个好老师？”莱昂妮声音颤抖，“你站在什么立场说的这个话？你这是在为我发声？”
  蒲兆文又摇摇头，“我只是站在客观的立场上说出了我看到的事情。
  “对于我所说的话，你可以随意理解，但你想听的东西，我是不会说的。”
  莱昂妮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终于回味过来，笑出声了。
  “你是想维护他，因为只要你自已不承认手术的失败跟你有关，就能证明，老师他没信错人，只是因为他运气不好。”
  “随你怎么理解，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继续纠结这种事情，因为反正你都听不到你想要的答案。”
  莱昂妮笑着，连连点头，“对，你说得对。有些事情的答案不在言语而在心。
  “其实你比我更清楚老师的死亡的原因，嘴上不说，是不想说，也不敢说，但是我得谢谢你，至少我明白我那几年被忽视的原因。”
  蒲兆文脸色沉静，与她对视，“你明白就好，我只希望你接下来能够认真对待秦先生的手术。
  “用全力将他救好，他很重要，不能死。”
  莱昂妮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轻松，“你放心好了，我的病人，我比任何人都重视。
  “不过，你这么看重这个秦先生倒是让我有些意外，他救过你的命？”
  蒲兆文低下头，没有否认，“算是吧，老师死后，你也走了，我一蹶不振，离开了京海，去到边境，然后就碰到了秦先生。
  “他正好有病，我正好行医，阴差阳错，当了他的私人医生。如果没有他，我可能……沉到某条河里了也说不定。”
  莱昂妮轻松的表情马上收敛了。
  她紧盯着蒲兆文的眼睛，才发现眼前这个人她从未真正了解过。
  蒲兆文言语轻快地说出当年想要寻死的经历，听的人却不难感受到其中的沉重。
  老师死了，可见他打击不小。
  碰上秦先生，算是给他的又一个希望了。
  难怪他这么重视秦先生。
  “我知道了，就算不是为了你，为了我那个学生，我也一定会治好秦先生的。”
  “那就拜托了。”
  “嗯……手术，你要来参观吗？”莱昂妮提出邀请。
  蒲兆文笑着摇头，“不用了，我怕你看见我分心，我等你手术成功的消息吧。”
  “那就有的等了。”
  “怎么说？”
  莱昂妮耸了耸肩，“肺源不是还没找到吗？短时间内，恐怕没有这么合适的吧。”
  “你小看秦先生了，或者说，你小看秦太太了。”
  莱昂妮疑惑，学着他问道：“怎么说？”
  “以秦太太的本事，只要手术方案可以敲定，肺源是最轻松的一环。”
  “这么厉害？”莱昂妮有些不敢相信。
  “你教学生的时候，从来不打听学生的家境吗？”
  “不打听，学生的家境跟我有什么关系？”
  蒲兆文无奈笑道：“没事，你再接触接触秦先生他们就会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了。
  “等着吧，最多48小时，你就得进手术室。”
  第169章 恢复
  自从宋知麟来了以后，病房里的气氛明显欢快了不少。
  他的嘴巴简直一刻也停不下来，每天有说不完的话，光是介绍他的学校和教授就能说三个小时不带重复的。
  宋知微并不打断他，有时候安静的病房里需要一些聒噪的声音，来抚慰人沉重的心情。
  书砚的身体好像有所好转，呼吸机拆除以后，他也能正常地走动，唯一不好的，是他晚上很难深睡。
  但宋知微陪着，多少能缓解一些。
  秦予川在一个午饭后推开了病房的大门，高呼：
  “哥，嫂子，肺源找到了。”
  宋知微满脸高兴，“真的？！”
  “真的，已经在路上了，大概……今晚就能到。”
  “太好了。”她言语颤抖着，欣喜溢于言表，“书砚，你听到了吗？咱们马上就可以手术了！”
  秦书砚微笑着点头，“嗯。”
  秦予川懂事地把宋知麟拉出病房，留下他们两个人的私人空间。
  宋知微眼眶微热，看向秦书砚的时候，似乎能看到他彻底康复的样子。
  她语气哽咽，“书砚，这是我们的机会，肺源解决了，主刀医生也有了，我相信这一次你肯定能好起来的。”
  秦书砚眸色温柔，声音轻轻地，安慰似的抚摸着她的手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会的，会的……”
  手术来的突然，但却准备得很充分。
  进手术室前，莱昂妮和其他几个医护一起开会，宋知微在一旁旁听。
  尽管有些东西她理解不了，但她却听得极为认真，不敢落下一点细节。
  病房内，只剩下秦书砚和秦予川，气氛稍显压抑。
  秦书砚在平板上签下几个字，秦予川在一旁看着于心不忍。
  “哥，其实没有必要的，我相信你肯定可以顺利完成手术的。我们准备得很好，医生也靠得住的，你不用……”
  秦书砚摇头，很认真地说：
  “还是要的，万一呢，百分之百这些话也是给你们的一些安慰，你应该比我明白，没有手术是没风险的。
  “如果我真的运气很差，没能挺过去，我那些资产总得找个主人。
  “知微那一份自然不用多说，你跟了我这么久，肯定得给你留一份的。”
  他把平板递回去，页面的抬头上赫然写着“遗嘱”两个大字。
  秦予川看得心惊，飞速把屏幕按掉了，双眼通红。
  “晦气得很，哥，我不相信用得上这种东西，我会在手术室外等着你的，我一定会等着你平安出来的！”
  秦书砚笑得轻快，“你看你，哭什么。我只是做个预防，有备无患而已，你不用这么紧张。”
  “我还是藏起来吧，要是嫂子知道你暗中写这个，肯定气死了。”
  “那就别让他知道。”
  秦书砚目光悠远，神色忧愁，“予川，不论手术结果如何，知微永远是你的嫂子，永远是你的微姐。
  “有你在，你得护好她，护好宋家，明白吗？”
  秦予川紧咬牙关，低低应了一声：“嗯。”
  宋知微再进来的时候，秦予川已经收好了平板。
  她表情轻松，带着笑容，跟着几个护土把他的床推进了手术室。
  “书砚，你好好睡一觉，再醒来的时候，就是全新的人生了。”
  她握住秦书砚的手，似是在给他力量。
  “好。”秦书砚温声作答，然后被一道大门挡住他的身影。
  【手术中】的灯亮起以后，宋知微的肩膀无力地垮塌下来，嘴角的笑容也消失无踪。
  她倚靠在墙上，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一句话也不说。
  身边站着的几个男人，也都各自懂事地围着她，没有发出声音打扰她。
  谁都知道，这个时候，安慰的话语是最没有用的。
  只有等到手术结束以后，等待的人的神经才能放松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女佣提着餐饭过来。
  宋知微一口没吃。
  她没有半点食欲。
  心中记挂的只有书砚。
  在这走廊中的每一秒都极度漫长。
  从没有过哪一刻让她觉得比现在还要难熬。
  如果墙壁有灵，会听到她心中长达几个小时不间断的祷告。
  她没有别的心愿，只希望书砚的手术能够圆满成功。
  凌晨的医院比任何时候都要安静。
  安静到能听到她自已心脏有力的跳动声。
  每一声都震耳欲聋，让人更加精神，毫无睡意。
  越熬得久，她越清醒。
  外面传来鸟鸣，这是清晨的信号。
  她已经在这等了一夜。
  这一夜，比一个世纪还要长。
  手术室的大门被推开的那一瞬间，她甚至忘了移动。
  她眼睁睁看着莱昂妮从手术室内走出来，看着她取下口罩，看着秦予川、宋知麟、向春生围了过去。
  然后她耳鸣了。
  “嗡”的一声响让她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能看到莱昂妮的嘴唇在蠕动，在表达着什么。
  秦予川流下眼泪，脱力地跌坐在椅子上。
  向春生和宋知麟一脸笑容，朝她冲了过来。
  耳边的嗡嗡声还没有解除，宋知麟开始不断晃动着她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