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事实上储晓冰去年就开始为这个课程搜集资料了,也向彭靖锋请教过很多细节,但因为西波德的咨询费要价实在高,最后由彭靖锋帮忙推荐了几位自由职业身份的从业者接了这个项目。
苏轶耐心听她讲完,却并未被说服。
“每个找杜董要钱的人都会用一套好听的理由说服他,但不可能所有计划都落地实施,因为公司负担不起,这就是需要财务部做最终审核的原因——我们的责任是把所有非必要支出像水分一样从预算中挤出去。”
储晓冰听懂了,苏轶这是旁敲侧击她的项目有水分呢。她点头,“既然这样,好吧,我看看能不能把课程内容再压缩一下。”
“什么时候可以给我确认?”
“就这两天吧。”
“具体什么时候?”
“明天?”
“ok!”苏轶神色缓和了些,“谢谢储老师配合。”
“应该的。”储晓冰起身欲走。
苏轶忽然问:“储老师一直这么好脾气么?”
储晓冰一愣,终于开始认真起来,苏轶目不转瞬盯着她,四目相对时,储晓冰发现他的眼神其实很澄澈,带着点雏豹的蛮勇,挑衅似的,让储晓冰意外之余又觉得有趣。
她说:“我不是好脾气,只是比较讲道理。”
苏轶屏息般滞了会儿,终于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在储晓冰眼里愈发像小豹子了。
“不愧是储老师,领教了。”
储晓冰笑笑,没说什么,走了。
总算来到这条散步小道了,不知何时,太阳被云层掩翳,天色灰沉,储晓冰头上的太阳帽顿时显得多余。
她今天顶着太阳也要出来走一走是为了思考一个问题。上午大学舍友杨琳电话联络她,说学校五一要搞百年校庆,他们班打算趁这机会好好聚一聚,时光飞逝,距离毕业已有十八年了。
“我们建了个群,我拉你进来,大家一起讨论下活动怎么设计吧!”杨琳兴致很高。
储晓冰吞吞吐吐说:“我,还是算了吧……”
杨琳嗔责,“毕业五周年和十周年你都没出现,这次不会又想逃吧?咱们都四十的人了,谁知道这次聚完以后还能不能再聚,大家有生之年还能见几回面呢……”
储晓冰的心在谴责声中有轻微的撕扯感,排斥和歉疚交织,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其实她和大学同学的疏远从毕业那年就开始了。她就读的大学位于南方一座非常发达的城市,毕业后班里好多同学都留了下来,只要她愿意,也能在林立的写字楼里找到一份不错的白领工作,但她却把简历投到人生地不熟的东江。当然,知情的同学也都能理解她的行为。
“来吧!大家都很想念你呢!”杨琳继续劝说,顿了下才带点神秘地继续,“而且,这次楚卓也会来。”
储晓冰的心被往事重重撞了一下,情不自禁握紧手机,“他,他还好吗?”
“应该不错吧。要不然也不会肯出来露面了。不过具体怎样我不清楚,得问男生——你还是来吧,如果还关心他,当面好好问嘛!”
储晓冰软下来,“……我考虑一下吧。”
“行!我等你回音,别让我们失望啊!”
储晓冰继续往前走,身子忽然轻飘飘的,仿佛失去了一半的分量。
楚卓入狱时储晓冰去探望过他一次,但没见着他人,楚卓让管教带话给储晓冰,让她以后别再来了,就当没他这人。这是出事后他对储晓冰一贯的态度。
储晓冰知道楚卓是想保护她,想让她好好生活下去。她确实没再去找过他,选择了远走他乡。楚卓坐了七年牢,等他出狱时,储晓冰的儿子已经会蹒跚走路了。
楚卓一出狱就消失了,有好多年没人知道他的动向,储晓冰在寻常生活中待久了,会觉得和楚卓的过去像一场烟雾迷离的梦,越飘越远,对她现在的生活而言,这是个需要被埋葬掉的秘密,只在某些梦回的午夜抓住些零星的碎片。
而同学聚会就像一个能触发过去的机关,她怕一按下键,往事就会蜂拥而入,搅乱宁静的现实生活。
微信提示忽然忙个不停,储晓冰点开一看,杨琳还是把她拉进了同学群,好多人跟她打招呼,她慌张之余也有一丝感动,简单回了几条,感觉对这样密度的热情吃不消,忙将群设置成“免打扰”,世界终于重新安静下来。
朋友圈有动态更新,储晓冰点进去看,是季雨薇发了张早餐图,吐槽她老公夏磊用煎蛋戏弄自己,盘子里的煎蛋是一只小猪脸,确实惟妙惟肖,储晓冰看着也忍不住笑起来,手指按下去,点了个赞。
两年前,储晓冰和季雨薇作为家属参加西波德公司组织的员工家庭日,两人因此得以认识。加上彭靖锋和夏磊作为上下级,关系也相当不错,季雨薇主动加了储晓冰的微信号,希望今后能多来往。
储晓冰很喜欢季雨薇活泼开朗的性格,加了微信后,她就像在看别人的快乐生活直播,每天都增添不少欢乐。雨薇和夏磊是她认识的夫妻中最恩爱的,不像夫妻,更像一对亲密无间的朋友。
看着那张煎蛋戏谑图,储晓冰想起雨薇曾告诉过自己,她和夏磊是彼此的初恋,储晓冰在心里暗叹一声,和初恋能长久甜蜜在一起的感觉真美好。
第5章
5滥好人
夏磊的饭量比一般人大,别人吃一份标准餐足够了,他得再加俩白馒头,这是大学里养成的饮食习惯,不塞俩馒头下去这顿饭就跟没吃一样,心里不踏实。他的两名下属刘恪己和小丁都罢筷子了,唯独他还在大快朵颐。
刘恪己问夏磊,“头儿,你说部门合并这事儿,咱们组会受多大影响?”
今天一早,两部门合并的消息就传遍东江工厂,在涉及人员间更是被议论得沸沸扬扬。
夏磊头也没抬,“这我不清楚,得问老彭。”
“老彭能做得了主?”
“应该能吧!合并以后他不还是部门总监嘛!”
刘恪己放心了,长舒一口气说:“我今年五十一,没别的盼头,就指望能在西波德安安生生躺平到退休。”
刘恪己就一个女儿,如今在读大三,是他的心尖儿,他常说,等女儿找到工作,而他能平安熬到退休,这辈子就算圆满了。
两人聊天时,小丁一声不吭坐边上吸溜酸奶,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刘恪己转头问他:“怎么回事啊你?愁得都快成一字眉了!你年轻轻的有什么好怕的?”
小丁翻白眼,“我又不是为公司的事儿烦!”
“那你烦什么?”
“家里。”
刘恪己就调侃他,“你媳妇刚千辛万苦给你生一大胖儿子,让你成功升级做了爹,你倒好,摆一副臭脸出来供人瞻仰,这要让你媳妇瞧见,非拿鞋底子抽你不可,她招你惹你了?”
夏磊喝着汤,扑哧一乐,差点呛着,抓了张纸巾胡乱擦擦下巴,问小丁:“家里到底怎么了?”
小丁叹口气,放下酸奶罐说:“我老丈人,前两天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去给孩子上了户口,等我回家,他把户口本往我手上一塞说报好了,我打开一看,居然是跟他家的姓!我脑袋都大了,可又不能说啥啊!闷肚子里烦了两天,还不知道怎么跟我爸妈交待呢!”
刘恪己乐道:“谁让你老丈人有钱有势呢!行啦!别泄气,赶紧跟你媳妇商量商量,快马加鞭再生一个!”
夏磊也笑,“老刘这主意不错!”
小丁更加郁闷,“那也得我老婆愿意啊!”
夏磊说:“小丁你这心态也得改改,别老觉得心理不平衡,时代不一样了,现如今孩子跟谁姓是由父母在家庭中的经济地位决定的,你只能认栽。”
刘恪己说:“要不你出来创业吧!我跟头儿帮你拉项目,争取早日发达,把孩子的姓改回来。”
小丁也抓了纸巾擦嘴,“不跟你俩说了,就知道拿我找乐!”
“你看你,一说创业你就怂!”刘恪己笑道,“我要是跟你一样二十来岁,我肯定豁出去干一票,说不定没几年就大发了!”
小丁扔了纸巾起身,刘恪己也跟着站起来,对夏磊说:“头儿你慢慢吃,我去劝劝他。”
夏磊挥手让两人走了,自己又多留了十分钟,吃饱喝足才离开餐厅。
餐厅外是一片宜人的草坪,沿边交错种着樱花树和垂丝海棠,花期已过,正是绿叶疯长的时候,满目苍翠。
有人站在树边打电话,从夏磊的角度望过去是背影,及肩的波浪卷长发,一身藕荷色职业套装,腰身收得细窄,a字裙摆下面露出笔直纤长的两条腿,夏磊无需多看就知道是邬蓝,她以行事犀利、身材火爆、待人亲和闻名于西波德。
夏磊朝邬蓝走近,恰好她转过身来,眉头微锁,看上去有几分憔悴,想来部门合并的事给她的打击不小,夏磊正琢磨该怎么措辞,邬蓝眼眸一抬瞥见他,嘴角随即上扬,露出一抹笑意,很快结束了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