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然而下一秒,就听见司偕因为缺水而干涩沙哑的声音,不冷不热地传过来。
“要走了?”
连昼“啊”了一声:“没有啊,找点纸巾帮你擦脸。”
顿了顿,问,“你醒着,怎么不出声啊。”
司偕没有动。
脸依然是向另一边侧着,眼睛也不知道睁开没有,静止得像是一座完美雕塑。
许久之后,他才再次开口。
“不要,你走吧。”
第52章 你不要乱叫 司偕哥哥?司偕弟弟?……
很奇怪的一件事是, 听尼克说“他不想看见你”时,切实地感受到了一些难堪。
但是现在,亲眼看着他倔强不回头的后脑勺, 亲耳听见这句气鼓鼓的“你走”——反而好像并不介意了。
连昼一边在置物柜上翻找, 一边随口敷衍:“哦, 好的, 马上就走。”
司偕的脸立刻转了过来,墨黑眼瞳映着床头灯微弱的暖光,清透又幽沉。
他只望连昼了一眼, 立马又把视线收回去, 面无表情地说:“那就快点。”
连昼翻了半天, 好不容易翻出了水杯之类的必需品, 反手把门拉开:“好的好的,一定快点。”
门外几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转移阵地消失了, 没有人可以使唤,她只好亲自去倒了些热水, 再以最快的速度飞奔回来。
推门闪身进去的一瞬间, 正好对上司偕沉沉看过来的眼睛。
连昼明知故问:“少爷看什么呢, 以为我真的走了?”
司偕片刻之前还略显冷寞的眉眼瞬间一僵,飞快扭过头去,熟练地摆出那副拒人千里的架子。
连昼把水杯端过去, 戳戳他的左肩:“能坐起来吗,喝点水, 你的声音好干。”
司偕没有回头, 沉默片刻,闷闷地问:“他们呢?”
“谁啊。”连昼反应了一下,“你说尼克他们?”
她不自觉地伸手, 把他脑后翘起的一缕呆毛抚下去,“放心啦,没有人怪你,他们只担心你的手。”
司偕的后脑勺这才动了动,缓缓地转过来,眸光显得有些黯淡。
“是我的问题。”
他这一转头,头发在枕头上摩挲半圈,刚安抚好的呆毛又从发顶冒了出来。
连昼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莫名其妙地很在意那缕呆毛,身体不知不觉地前倾过去,再次伸手,摸了两下他头顶,直到把呆毛彻底按平下去。
司偕看不见自己头顶的呆毛,对这个突兀的举动不明所以,愣了一瞬,略显茫然地用视线追着连昼,茫然地看她突然凑近,茫然看她突然伸手探过来,轻轻地拍上他的发顶。
“……”
连昼完成这一系列动作之后,忽然发现好像有点不对劲。
她低眼,碰上司偕怔忪的眼神。
伸出去的手臂一下子尬在半空,大脑不知道触发了什么紧急应变模式,紧急指挥她的手再二再三变本加厉,又拍了两下。
“摸摸头,别想太多。”
她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句。
司偕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视线微微向上移过去,看着她的手腕,接着,迟疑地歪了一下脑袋。
由于这个幅度极小的动作,他头顶碎发在连昼手心蹭了一圈,松松软软又带着一些微暖体温,让她突如其来地想起了置顶聊天框里那个常见的[耶耶歪头]表情包。
手心的酥痒沿着指节攀延而上,连带着手指也不受控制地蜷曲起来。
不知道怎么地,她蓦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想要狠狠揉一把的冲动,但还好理智坚守底线占据高地,罪恶之手在空中停滞了两秒,飞快撤回身后。
司偕的脑袋还微微仰着,眼神依然追捕着她的动作,直到那只手完全被消失在视线里,他才缓慢地眨了一下眼。
连昼为自己的冒犯局促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
她眼睛一瞥看见床头的水杯,立即想起正事:“快起来喝水,现在刚好放温了。”
司偕把脸撇过去:“不喝。”
“干什么,意图渴死自己赎罪啊。”
连昼直接动手动脚,想要把他的肩膀捧起来,然而真正上手时才发觉——他也只是看起来薄薄一片,其实整个人坚固得很,移都移不动。
她有点无奈了:“少爷,喝了水再耍脾气行不行。”
司偕倔强地用耳尖对抗:“我没有——不要叫少爷。”
“不叫少爷叫什么。”连昼摆烂停手,拍了一下被他翻身卷到腰下的被角,“那司偕弟弟,起来喝水。”
这个称呼飘进耳尖的一瞬间,司偕整个人都颤了一下,刚才还雪白的肤色立马就红温起来,终于舍得把头转过来,红着脸凶巴巴地问:
“你乱叫什么。”
哪里乱叫了。
背地里乖乖叫人姐姐的不是你自己吗,少爷。
当然,这种反驳哪怕在心里倒腾一万遍,那也是半个字都不能说出口的。
连昼装无辜,恶劣地逗他:“你年纪小啊,不叫弟弟叫什么,哥哥?”
她只是随口一扯,没想到听见这句话,司偕的温度肉眼可见地又上升一大截,脸颊泛出几分旖旎的淡红,一张口语气却比上一句还要更凶:“你不要乱叫。”
连昼看着他的神情,觉得不能苟同。
还是得多叫叫。
刚才整个人还死气沉沉郁郁寡欢的,叫了两句哥哥弟弟,这不就活过来了。
甚至脸上都有气色了!
她一向善于根据实际需要调整自己的下限,马上就叫起来了:“喜欢听啊?司偕哥哥,来喝点水。”
司偕脸红得简直要冒烟了,慌乱地用左手把被子向上提了一下,挡住自己,唇角一抿,继续摆出那副此情此景下根本冻不住人的冰山姿态:“你放下,我自己喝。”
“行,哥哥,你自己喝。”
连昼把水杯搁下,抬起手,想要去扶他的肩膀。
却没料到他一个闪躲,生怕被碰到似的,别扭地拥着薄被子坐向了另一侧。
连昼搭出去的手指落了空,忍辱负重地收回来。
“水杯在这边,少爷。”
少爷没理硬讲:“我右手疼。”
你右手疼跟你坐向哪一边有什么关系啊,又不是用手坐的。
连昼气得都有点想笑,但眼角余光一扫,看见他那被裹成机械臂似的右手腕,还是忍了下去。
“好的,少爷,我给你端过来。”
得寸进尺的少爷用仅剩的宝贝左手接过水杯,抿了两口,放下。
“喝了。”
喝了就喝了,倒也没必要事事打报告。
连昼随口“嗯”了一声,见他唇边洇着一点清亮的水光,下意识地站起身,想要去拿点纸巾过来。
才刚一动作,明明朝另一侧坐着的司偕就像脑后有雷达遥感似的,立即回头:“要走了?”
“……”连昼无奈,“没有啊,三遍了少爷,我又没说要走,你再催我真走了。”
“哦。”司偕垂眼,“那你走吧。”
“你为什么总觉得我要走啊?”
“你今晚不是要采访吗。”
他长长的眼睫毛飞快眨了两下,就着窗边淡薄的月光,在眼下投出一片清清冷冷的阴影。
“不用回去采访?”
该来的果然一定会来。
兜兜转转还是绕到了“采访”这件事上。
连昼顶着他的目光,一瞬间表情管理发挥到极致,极其淡定地答:“采访完了啊。”
司偕却自行移开了视线,虚飘飘地朝窗外晃了几眼,最后茫无目的地落在右手腕精密仪器上。
“难得见到,不多说几句?”
这个疑问句甚至连一个人称代词都没有,但他们对这份隐晦的意有所指都心知肚明。
连昼继续淡定:“哪有什么多说不多说的,又不是fanmeeting,采访脚本都是导演指定好的。”
司偕闻言抬起眼,不知怎么地,唇角忽然不轻不重地勾了一下,想要笑似的,却又一点真切的笑意都没有。
对话就这么僵硬地断了几秒,他低低地说:“不全是吧。”
虽然只是一个推测的句式,但他的语气太过笃定,笃定得像是不需要任何多余的回答。
连昼刚拿到手里的纸巾被不自觉地扯皱,在这短短一霎那,她脑子里飞过无数套不痛不痒的说辞,挑来拣去,最后还是选择了最质朴的那个答案。
“想起以前的一些事,就临时发挥了两句。”
“以前的事。”司偕又勾了下唇,“原来如此。”
不清楚他这几句又是什么意思,连昼有点心虚,试探地问:“你怎么知道不全是脚本,很明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