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按照司偕那种把什么问题都往自己身上揽的习惯,想都不用想,他现在的状态一定差到了极点。
连昼按了按眉心,深吸一口气:“不行,我还是想过去。”
她垂眼想了几秒,直接打电话给琪文,简单沟通两句,达成共识。
电话才挂断,刚好见导演助理十万火急跑进来:“你准备一下啊,第二场的比赛提上来了,导演让你去找几个kg粉丝采访一下,串个十分钟的场。”
连昼说:“这个串场结束之后我要先走,刚才跟琪文姐说好了,接下来的工作她可以接替。”
也许是她的语气太笃定,笃定得像是一个通知,导演助理愣了一下,竟然毫无异议地接受了:“啊,好的,我跟导演说。”
两人从后台匆匆赶到前场,看见眼前的观众席时,脚步不约而同地顿了一下。
右边原本人满为患的粉色观众席转眼之间冷冷清清,中间零散地空出了好多位置,仅剩的一小半观众神色郁郁地靠在椅背里,有一搭没一搭扯着手上的芒星队标小旗子。
刚才高歌《好运来》的领喊大哥还站在原来的位置,ir的粉色队旗披在身上,显得有些寂寥。
看见连昼和工作人员经过时,他忽然出声拦路:“我可以借一下镜头吗,想跟ir战队喊个话!”
连昼停下步子:“当然可以。”
跟拍摄像会意,熟练地为他架好机器。
领喊大哥看见镜头红灯亮起来,落寞的神情一秒撤下去,换上一张横眉怒目斗志十足的脸:“ir!比赛多的是,这次不行下次再来!哥们儿等着看公主粉登顶!”
“感谢这位粉丝对ir战队的期许。”
连昼顿了顿,补上一句,“道阻且长,我们始终愿意等待。”
告别这位大哥,他们抓紧时间找了两个kg粉丝采访,一直拖到第二场的选手们上台,连昼把手卡和设备一起塞进导演助理手里:“我先走了!麻烦你们。”
导演助理:“你干什么去,就这么急?”
连昼不知道怎么回答也没有心情回答,只点了点头,拔腿就往外走。
一边走一边给ir战队里唯一最好拿捏的大秦教练发消息,命令他立即告知医院位置。
果不其然,刚走到场馆门口就收到了一个老老实实的地址,还有一个老老实实的疑惑。
【大秦教练:昼昼老师你来干啥,代表主办方慰问吗?也太客气了】
连昼淡定答:【我代表自己慰问。】
记下地址刚准备拦车,忽然感觉余光里有道荧光一闪而过,她下意识地回头。
闪光的来源是场馆门口的垃圾桶,里面扔了厚厚一沓粉色应援手幅和卡片,桶的边缘挂着一个精致的灯牌头箍,“serein”几个字母还在闪着频率渐低的微光。
连昼心情复杂,叹了口气蹲下身,把几张完好的选手小卡捡出来,附带着那个粉色头箍,摁掉闪灯,放进了包里,接着才起身,拦了辆车。
大秦教练发来的医院位置不远,她只在车上发了几分钟呆,就听见司机提醒已经抵达目的地。
下车之后,她继续给老老实实的大秦教练发消息,问他们的具体位置。
在大秦教练老老实实地引导之下,从来没有过方向感的连昼奇迹般地在十分钟内就找到了ir一行人的身影。
除了司偕,另外几人都整整齐齐地聚在病房外。
坐在休息椅上的是上野辅,平时永无宁日的三个人此时出奇地安静,简直静成了一幅世界名画。
季明礼独自靠在另一边,眼神一如既往空空荡荡落在对面墙上某一点,不知道在盯着什么,又或者什么都没盯,只是放空地想着他那没有人能看透的心思。
只有大秦教练向她挥起了手:“昼昼老师,这里!”
他身边的尼克大概已经提前得知了消息,看见她过来倒也没有特别惊讶,撑起一脸疲惫的笑容打了个招呼。
连昼小声问:“司偕怎么样了?”
尼克指了指病房门,压低音量:“太难搞了这少爷,刚过来的时候非说要打个封闭继续回去比赛,结果打了封闭反而更疼了,浑身都是冷汗,连医生都吓得不得了……”
连昼听得声音发紧:“那现在呢,还在疼吗?”
“不清楚啊,医生刚给他热疗完,应该能好点,这会儿已经累睡着了。”
大秦教练老老实实地插嘴:“我觉得不是累睡着了,是疼晕过去的。”
“……”
这老老实实的一句话把连昼的心跳都给老实麻了,她犹豫了一下,问,“那什么时候可以进去看他啊?”
“现在就可以啊——不对。”
尼克像是想起什么,马上否定了自己,“昼昼老师,要不你还是别进去了。”
连昼不明就里地用眼神问他。
尼克回答得吞吞吐吐:“他刚才不是说了吗,不,不用你过来。”
连昼:“……”
“真的,真是他自己说的。”
尼克诚恳地再补一刀,“不知道又耍什么少爷脾气呢,忽然说不想看见你了,但是昼昼老师你放心哈,等他好了我一定严肃教育他!”
连昼:“……”
“不想看见你了”。
虽然知道这大概率是句假话,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如此直白地强调,多少还是有点难堪的。
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声音也不自觉地低下去。
“啊,那好吧,要不……我还是先回去了,有情况你们再告诉我。”
其他几人都望向了她,一个个局促着,不知道怎么给当前的局面解围。
僵持片刻之后,季明礼施施然开口:“那你特意过来干什么,闪现来一下,闪现走一下?”
……
不知道为什么,季明礼一说话,就让人忍不住想跟他辩论。
连昼嘴硬:“你少管,我出来吹夜风的。”
“那你进去吹。”
季明礼从墙上直起身,伸手,从她眼前穿过去,轻描淡写地拧开病房门把手。
“去吧,他应该快醒了。”
尼克:“欸,司偕说——”
季明礼淡淡瞥过去一眼:“你信他的嘴,还是信我是秦始皇。”
尼克张了张嘴,又闭上,后知后觉地顿悟了。
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帮连昼把病房门又推开了一点。
顶着众人的注视,连昼尴尬地一笑,脚下步履踌躇地踏了进去。
依然是财大气粗的单人病房,空调打得偏低,窗户边上开着一条小缝,夏夜的热空气稀薄地钻进来,半热半冷贴在皮肤上,让人有种做梦似的错觉。
医生走时只留了一盏床头小灯,荧荧地照在司偕侧过去的半边脸上,照得他整个人的轮廓看上去单薄一片,格外清削。
连昼轻手轻脚地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一点,悄悄在床边坐下,探头看他饱受摧残的右手腕,现在正被一堆复杂的从来没见过的精密仪器包裹着,也不知道仪器下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她把目光从手腕上收回来,慢慢顺着向上移过去。
刚才听尼克说“疼出一身冷汗”还没有具体的概念,现在看见他连闭着眼时都微微蹙起的眉头,完全汗湿的黑发,苍白如纸的脸色,才真正有了那种又惊又险提心吊胆的实感。
也不知道他哪来的倔劲,还想着打一针封闭继续回去打比赛。
连昼微微叹口气,眼神落在司偕楚楚可怜的侧影上。
她一直是非常看不得司偕这种楚楚可怜的样子的。
但现在有什么办法呢,好像除了眼睁睁看着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连昼觉得自己看得都要碎了。
她把司偕身上微乱的薄被子拉上来,把他仅剩的完好的宝贝左手塞进被子下面,顺带着帮他把凌乱的t恤下摆整理好。
全程动作都很轻,司偕似乎毫无察觉,晃都没有晃一下,呼吸因为病痛而有些短促,但频率很稳定,一点都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连昼听着他的呼吸,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感觉自己好像无事可做了。
她想了想,从床边站起来,想去找点湿巾过来帮他擦擦头发和脸颊。
但她刚一动身,还没来得及迈步,就听见一道似有若无的冷哼声。
连昼的动作停下,不敢确定,试探性地小声问:“司偕?你醒着吗?”
空气静谧了很久,久到连昼以为真是自己的错觉,呼出一口气,抬起步子想要继续向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