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但忍住了。
无他，嫌脏。
陆洺深吸一口冷气，感受着冰冷从鼻腔一路向下，将肺腑冻结，强制冷却暴躁的怒火和揍人的欲望。
他微不可查咳了声，狠厉的目光剜了那人一刀：“滚，别让我再看见你。”
说罢，转身就走。
此时层层叠叠的芦苇后传来一声声着急的呼唤：“陆洺？”
宋野？！
陆洺脚步猛地一顿，侧方闪过一道黑影，他心重重一跳，迅速侧身挡住奔过去的陆宇。
压低声音但怒气飙升：“我说过，你敢动他别怪我不客气！”
陆宇猩红的眼睛微微眯起，露出种胜券在握的闲适，嘴角僵硬的肌肉堆叠，看着格外瘆人。
他透过茫茫芦苇，踮脚张望，轻声喟叹：“是小野啊……”
长久的赌.博和反复的欠债还钱压榨完他的精神气，声音也跟幽魂野鬼似的飘忽，末尾还带上了点意味不明的笑音。
夜色里让人毛骨悚然。
陆洺冷冷盯着他，气得浑身发抖，后槽牙咬得发出声响。
他从牙缝里挤出警告的字眼：“你、敢？”
此时宋野越发清晰的呼唤传进耳朵：“陆洺？你要是掉水里吭一声！”
陆洺猛地一激灵，比起愤怒，怕被宋野发现的慌乱占了上风。
陆宇适时道：“三千万，我立马走。”
宋野的声音更近了：“陆洺？你要是不吭声我就回去了哈！”
嘴上说要回去，他脚步就没停过，反而越来越快。
陆洺隔着薄薄层芦苇已经能看到宋野的身影，手电的灯光在黑夜里照亮飘散的浮沉。
他视线在两人之间迅速来回，心脏咚咚咚直跳，就在陆宇冲向宋野前刹那，丢出钱夹。
他压低声音：“滚！”
陆宇颤着手抱着钱夹，一眼也不多看，一头扎进芦苇丛。
陆洺一口气哽在喉间，没时间调整，立刻回身：“我在——”
突然脚下踩到块滑石，身形一踉跄，手边又没有支撑物，直愣愣仰倒，压塌了一片芦苇。
顺着陡破滚下去。
“嘭——”
巨大的落水声乍响。
“陆洺！”宋野猛地一惊，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朝着声源奔去。
拨开繁杂碍事的芦苇，手电打下去，只见深色的湖面一圈圈涟漪，水声哗啦。
他边跑边喊，脸上传来刺痛，也不知道是冷风还是芦苇剐蹭，也没心思管，只是一味提速。
“陆洺？！”
临到湖边，他顿都没顿，外套手电一甩，直接跳下去。
冰冷刺骨的湖水顷刻将他包裹，冷得骨骼作痛，却比不过心里的着急。
水下一片昏黑，比岸上有过之而无不及，竭尽全力也只能看到一臂之内的细小白点。
他“呜呜”两声，叫的是陆洺的名字。
希望能得到声回应，好让他听声辩位。
一边四处搜寻，一边祈祷万一是个石头掉进去了，那家伙正在岸上笑自己呢。
可心里的不安越滚越大——
他方才确实听到了陆洺的声音。
越往下潜水，他越慌，无边的死寂中他的心跳声不断放大，迅疾得像是要爆炸似的。
“陆洺？！”
眼睛了怕是进了水，生疼，有些争不全，他竭力眯着眼探寻，尽着最后一口气接着往下潜。
突然看到不远处一点不断闪动的红光，在往下坠！
宋野蓦然睁大眼睛，加速游去，一把抓住那红点——握住了陆洺手腕。
他含糊不清道：“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陆洺已经失了意识，宋野心重重一跳，拖住他腋下提起，揽腰抱在怀里，快速往上游去。
狼狈爬上岸，宋野跪在陆洺身边，他着急道：“陆洺？！听得见我说话吗？！”
只有心率监测手环高频率的滴滴滴滴震动声回应他。
恍若重锤猛地砸在头上，宋野检查呼吸的手抖得厉害，一点也不像在医院里游刃有余的模样。
气若游丝。
“陆洺……”宋野呢喃一声，迅速心肺复苏。
明明是做过无数次的动作，此时却格外慌乱。
“你不许死，我们之间还没了结，我不许你死，听到没！”他近乎是吼出来的。
发丝滴答滴答往下滴水，垂落下的刘海遮挡住了他的眼睛，里面是前所未有的慌乱，细看还掺杂着无助。
“我不准你死……”
“祸害遗千年，你不会死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眼睛进了水，他眼眶通红一片。
也不知道是不是体力消耗殆尽，他身体更是抖得厉害，险些跪不住。
“你要是死了，别指望我给你哭丧，我笑还来不及呢……”
宋野嘴上喋喋不休，手上动作不停，像是想把昏迷的人吵醒似的。
“你要是死了，我就去你坟头蹦迪放鞭炮吃炸鸡，你死也别想死得清净……”
“你不是不让我喝酒吗，我偏偏要喝，还不给你喝，就让你干看着……”
“死了我也要把你气活……”
他动作渐渐慢下来，看着陆洺平静且毫无血色的脸，感受到无边的绝望。
他重重一拳砸向陆洺，临到了突然转弯，狠狠砸向地面，乱石划破手，血水蜿蜒流下。
心跳重若擂鼓，要跳出来似的，胸腔痛得要爆炸。
他却像是没感觉似的，晃着陆洺肩膀：“我都这么气你了，你起来打我啊！”
像是想起什么，他继续心肺复苏，有些魔怔似的摇头：“肯定又在装，装得一点也不像……”
他期望陆洺像十年前无数个赖床的早晨一样，只是在装睡……
可不断减弱的呼吸和心跳越扼杀他的幻想。
他喉间挤出声呜咽，鼻腔发出浓重的鼻音，像是堵住了：“陆洺……”
也不知道过了几秒，又或许根本就是一刹那的事。
他没多想，神色异常坚定，一手捏住陆洺鼻子，一手抬起他下颌，吸一口气，俯身就要含住……
突然陆洺身体剧烈一抖，腰腹抬高，本平静下去的胸腔陡然有了起伏，霎时睁大眼，满是惊恐。
肺里的水逆流，从口鼻喷出，呛得他直咳嗽。
眼睛缓慢聚焦，他瞧见了宋野那张放大数倍、占据全部视网膜的脸，瞳孔骤然收缩。
“……”
咳嗽戛然而止，陆洺感觉又快要憋晕过去。
宋野抹一把脸，面色僵硬直起身：“醒了？”
只是他没注意到，他嘴角那一抹弧度。
想起方才尴尬的姿势，他视线乱瞄，解释道：“我可不是趁机占你便宜，我是要给你做人工呼吸……”
没做成就被喷一脸水。
他上下扫视陆洺一圈，确定真的活过来了，不动声色松了口气。
这才觉得四肢酸软得很，直接跌坐在地，呵哧呵哧喘着粗气。
他抛过去个无语的眼神：“你故意的吧？”
陆洺脑子还处在缺氧里，好半天没反应回来发生了什么事。
宋野叽叽咕咕太快，他消化好久才听个大概。
人工呼吸？
那岂不就是……
陆洺抿下唇瓣，嘴角控制不住扬起，溺水后的各种不舒服都好受了起来。
要是再晕一会儿……
宋野见人歪头闭眼，心里一咯噔，晃下他肩膀，察觉到陆洺在装，先是松了口气才无语：“过把戏瘾就行了，再装……”
他俯身低笑了声，故意咬牙切齿，说得严重：“我把你再丢下去。”
陆洺知道他开玩笑，有些失落没能再多亲两下，瘪下去的嘴角强行提起来，笑道：“你舍得？”
一出口嗓音哑得厉害，已经完全听不出原来的音色，像是在粗糙的砂纸上狠狠摩擦过似的。
喉咙更是火烧般疼，一张口疼得厉害，涌上股腥甜。
陆洺控制不住咳起来，非但情况没有好转，反而越发难受，没吐干净的水争先恐后从口鼻往外涌。
他吐得身子弓起来，再次体会到窒息的憋闷，眼前一黑一黑的，头脑发晕。
一天没怎么吃东西，吐光了水，胃抽搐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胆汁酸水往外冒，又恶心又停不下来。
“咳咳咳咳……”
宋野听着人咳得撕心裂肺，刚刚吐他一脸的仇也计较不起来，扶着陆洺坐起。
让他靠在怀里，在他背上力道适中地拍着顺气。
他又觉得这家伙纯纯犯贱，知道自己水性不好还往湖边走，哼了一声：“大晚上散步，自讨苦吃。”
溺一次水就老实了。
陆洺没了力气，靠在宋野怀里缓歇，闻言扯下嘴角，庆幸宋野没发现那人。
他喘口气，调整好揶揄的语气回怼：“还不是你气的。”